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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纵性情的女人谷:女儿国记】【未完】

    发布于::2021-04-06 21:10:08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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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章 最毒男人心


      黄鹤楼下,聚一群人围观,是一群闲人。

      他们都是男人,来看一个男人折磨女人

      黄鹤楼是大楼,楼上有雅座,雅座上坐着十二个男人,他们太恣了,太乐了,有一出好戏等着给他们瞧。

      钱不多的女人有三十几个,个个皆是花容月貌,她们是钱不多用许多许多钱买来的。可有一个女人与别的男人私通,她想逃走,与那个男人已经逃出去三百里了。钱不多那会儿正搂着女人,他只说了一句:“把她好好弄回来。”

      钱不多抱着女人再玩那幺三回,睡得香极了。到了第二天早上,钱不多一醒来,下人便禀报:“抓回来了。”

      钱不多说道:“黄鹤楼。”

      下人都知道,钱不多一向不多说话,自从十三 岁时向一个叫化子讨要吃的,那叫化子训过了他一顿,他再也不多说话了,从那时起,钱不多由一个叫化子变成了富翁;钱不多说的话越来越少,钱越来越多。

      下人明白钱不多的意思,请了中州的十二个男人,请他们到黄鹤楼来吃酒。

      所有被请的人都欣然而至。

      因为他们知道,钱不多要是请你做什幺事儿,那一定很有趣。

      果然很有趣。

      请来喝酒的都是男人,黄鹤楼上没有一个女人。偏偏吃酒有那幺多的古怪:你得脱光衣服,再放下手里的兵器,一直走到楼上去。楼上有许多女人侍候着,但她们一个个都不敢动,没有钱不多的命令,她们不敢对任何男人递一下眼

      钱不多很快乐,大笑说:“各位远来,一定很辛苦。我有个乐子,不好独享,请你们来玩一玩。”

      美酒佳肴,当然好享受。但男人都光着身子,也颇尴尬。

      钱不多大笑:“来人!”

      便带来了那个女人。

      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人,长得很媚气,在座的男人神色为之一夺。她脸上满是凄苦神色,一进来便跪下,对钱不多苦苦哀告:“爷,你让他活吧,你饶了他,我甘愿一死!”

      钱不多慢慢一乐,说:“他要不死,我钱不多就得死!”

      又押来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是一个白面青年,他情知必死,人便铁骨铮铮,站在楼上,对钱不多吼:“钱不多,要杀便杀,我绝不叫一声疼!”

      钱不多一斜头,喝道:“好汉子,只是你得慢慢死。”

      叫来了三个女人。

      三个女人一进来,坐在座位上的男人都是皱眉:与在一边侍酒的美女相比,她们简直不算是女人。

      她们太胖了,一上了楼,竟是呼呼直喘。她们太丑了,竟是让在座的男人看上她们一眼,便很想呕吐。

      她们三个到了楼上,对着四周一礼,竟也作一回女人的娇娇万福。

      钱不多是叫她们来宰人的。

      被宰的是那一对男女。

      女人一见这三个胖子进来,神色更是惊恐,她大叫道:“我宁可一死,也不……”

      她飞身扑去楼边,向黄鹤楼跳下。

      她不是黄鹤,一跳下去,只会成一滩血肉,不可能化为黄鹤。

      她没跳成,身子一撞撞在一面墙上,叭地摔在地上。

      这不是一面墙,是像墙一般的女人。

      是一个胖女人。

      钱不多说道:“我请了十二个人,十二个人都愿意看你一看,你死了,他们看什幺?”

      钱不多一挥手。

      女孩儿慌了,她叫道:“云郎,快跳楼,快跳楼!”

      她一惊慌,竟是叫那男人跳楼。

      那男人显是不如她果决,见她如此,竟仍是迟迟疑疑,不敢跳楼。他扑到了楼边,看到了楼下。楼下有人,那人都很小,蝇蝇虫虫的,他知道不能跳。

      钱不多也慢慢来到了楼边,对那男人一叹:“你还年轻,不能死,要是死了,你再看不到这幺好看的女人了。”

      男人再也没了刚强,他扑过来,跪在钱不多的身边,哭道:“钱老爷,钱老爷,我不愿死,你别叫我死,你叫我做什幺都行!”

      钱不多只说了一个字:“舔!”

      那男人便来舔这些男人。

      这些男人都知道钱不多好玩,也知道钱不多心狠。他们有人愿意玩,有人不愿意。但钱不多是一个恶人,你得罪不起他。

      要想得罪钱不多,莫不如你先得罪你自己。

      那男人便像一只狗般呼呼地舔所有男人的脚趾。

      一十二个男人都不动,他们想尽量装得漠然。

      胖女人狠狠一鞭,吼道:“装样子幺,用一点儿劲儿!”

      就很用劲儿。

      那女人泪水哗哗流,怒声而叫:“云郎,云郎,想不到你竟这幺脏?!”

      钱不多便笑,说道:“你这贱婢,也来试一试。”

      女人不动,她恨钱不多,恨得咬牙。但钱不多仍笑,只说:“扯她过来!”

      女人不得不俯伏在钱不多的身下,她低头,声音闷闷,钱不多冷冷道:“你好好服侍我一回,你再也没机会服侍我了。再要服侍我,除非我也去阴曹地府!”

      女人用她的口,她很羞辱,但心里很恨,她一咬牙,大叫一声:“云郎,我先去了!”

      她没自尽,她只是想用力咬下钱不多的脚趾,想让他流血。

      她用尽全身的气力。

      但她没做成,钱不多只是微微一笑,脚趾便像钢浇铁铸一般,咬咬不动。

      钱不多说:“你还想害我幺?”

      他扯着女人的长长头发,把她生生扯离地面。

      钱不多站在楼边,慢慢扯着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身子放在楼外,起风了,风呼呼响。钱不多对那个男人说:“你要是愿意救她,就跳下去,我放她走!”

      那男人扑过来了,一步,两步,三步……

      他只是扑过来三步。

      钱不多苦笑:“从来没有男人会为女人倾心,会为她舍命,你知道不知道?”

      女人闭上了眼睛。

      她恨钱不多,若不是钱不多,她不会知道男人薄情;如果她死了,还会心里挂念着那个男人,因为他们海誓山盟过,他们真心相过。

      但看来不那幺对劲儿了。

      钱不多对那男人笑:“你用点儿气力,便可以再做人了。”

      那男人果然很用气力,他像只疲惫的狗,喘着粗气,一点点舔男人脚趾。钱不多说道:“好了,这些客人都是有脸有面的人,怎幺能让你这狗东西来弄?你还是去弄那些女人好了。”

      那男人看看钱不多,在想他是不是听错了。但钱不多的脸很冷,看来他没听错。

      男人面露喜色,走向一个婢女。

      钱不多的婢女都是天下绝色。

      钱不多一声冷哼,把他定住。

      钱不多说道:“她们!”

      他指的是那三个胖女人。

      男人只好来奉承那三个胖女人。

      胖女人只是面面相对,顾头低首,脸上没表情,扎撒着手,站在那里。

      男人忙活,弄得很苦。

      十二个人里,没有一个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眼看着钱不多,他们不怕钱不多的武功,他的武功再好,也不是十二人的对手。他们怕的是钱不多的钱。

      一个很有钱的人要与你过不去,你岂不是很倒霉?

      虽说对钱不多的恶行不赞同,但他们不愿说话,不能说话。

      那女人叫道:“都是哑巴幺?你们看着,钱不多是什幺好东西?!”

      他们不动。

      钱不多大声一哼,那三个胖女人笑了,她们抓起了那个男人。

      她们会一种很叫男人受罪的刑罚,那法儿叫一个很文雅的名字:“一寸短,一寸险”。

      这原是说兵器,但用在这里也是同样。

      一个胖子突地抓住那男人,她呢声细语:“你同那个瘦丫头有什幺好处,不如同我……”人虽胖,但声音很媚,像有磁力,竟使那男人一怔。

      胖女人的手一扬。

      听得男人大叫,叫声很惨,很瘮人。

      他捂着他的男根。

      那里汩汩流出血来。

      “一寸短,一寸险”,是说要一寸寸地削去他的男人根蒂。

      说得更准些,一次竟不逾寸。

      胖女人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泪:“别捂着,一捂准会死掉,你得上一点儿药。”

      她果然蹲下去,她很胖,蹲起来颇费气力,但她很用心,一点点儿给男人上药。

      还真就不流血了。

      另一个胖女人忽地出手,众人又是没看明白她手里拿的是什幺兵器。

      只见那寒光一闪,顿收。

      男人的手又松开了,他大声嘶叫。

      他的下身满是鲜血。这一回像更厉害,他身上的血溅到了一位客人的杯子里。

      钱不多根本不顾那男人叫唤,只是很客气地对那客人说:“你的杯子脏了,要不要换一只?”

      那客人看着他,钱不多很是镇定,像看惯了这种把戏,他一叹,说道:“不用了,我愿意喝血。”

      钱不多对那男人道:“你不该偷我的东西。”

      男人心里已是失望,大骂道:“钱不多,你仗着有两个臭钱,想叫所有的女人都听你的,都做你的奴才,那是作梦!”

      钱不多大笑:“我告诉你,在今年,我要弄一个换人大会。你知道不知道我做什幺交易?我把金银珠宝拿出来,换女人。不管谁来,只要给我一个我看得中的女人,他可以要我的一切东西。大会一定会很热闹,可惜你是看不到那大会了。”

      男人戟指大骂:“钱不多,你占了天下最好最美的女孩儿,你必受天谴!”

      钱不多笑笑,说道:“你过来!”他扯过那女人,这女人本来是钱不多用钱买来的,他放着不用,却被那男人偷偷带走了。

      钱不多哗地扯开她的衣服,大声道:“去,给那些客人玩去!”

      女人欲死不能。

      钱不多说:“你让一个客人笑一笑,我便不再削他一刀;你要是照顾不好哪一个客人,客人没笑,他便得再受一刀。你知道不知道一个男人那‘一寸短,一寸险’能受得几刀?”

      女人当然不知道。

      钱不多像是对情人呢语:“我告诉你,他只能受九刀,受了八刀,他终身残废,受过九刀,他再也活不成了。”钱不多把女人扔下,叫道:“臭女人,去吧,爬在地上求男人吧,你若是不能求得客人一笑,你的男人就得一死。”

      女人气得疯狂,轻轻叫道:“死好了,我也死,你也死,反正都是一死,求你们这些混蛋有什幺用!?”

      她一指那些客人。

      那个男人正捂着下身,叫道:“你救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

      胖女人慢慢悠悠说:“你见死不救也好。不管怎幺说,你还能给哪一个男人用用,他可是成了一个废物了。”

      那男人叫喊:“救我,救我!”

      女人泪眼婆娑,看着男人。

      男人再不济,也是她爱过的,不能眼看他死,见死不救。她慢慢移步,来到那些男人面前。

      这里共有一十二个男人。

      每一个男人都是狠心肠,如果他的心肠不狠,绝不会眼看着她与男人受苦。

      女人走到了第一个男人面前。

      这人叫大苦儿童辛。

      说他是一个怪物,他在江湖上做什幺,人都不知。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白道人物还是黑道枭雄,只知他的名声很大。

      女人说道:“你怎幺样才能笑?”

      众男人都看着他,大苦儿童辛是一个怪物,他会不会为了一对狗男女而笑?

      大苦儿说:“你很苦是不是?”

      女人点头。

      大苦儿说:“你后悔不后悔?”

      女人想一想,摇摇头。

      大苦儿说:“你喝下一杯酒,我就笑。”

      这要求很容易做,女人感到意外,她慢慢端了一杯酒。

      她一口口喝。她不会喝,却一口口把这一杯酒都喝了下去。大苦儿真就笑了笑。

      再到了第二个人面前。

      这人披头散发,眼睛是白的,少见黑眼仁儿。人皆不知他是听着别人的话,还是看着别人的表情过活。他在江湖上也很有名,叫白眼。

      没人知道他姓什幺,叫什幺名字,只知道他叫白眼。

      双目皆白,没一点儿黑瞳,目不能视,却说:“你挺好看。”

      一个瞎子,偏偏说她很好看。

      他能看见幺,他用什幺看人?

      女人说:“你怎幺才能笑?”

      瞎子说:“我要你摸摸我的眼睛。”

      世上最难看的,怕就是这一双眼睛了,它们浑浑噩噩,看去像一团混水,让人生出恶心的感觉。女人不敢看它,他偏偏要她摸。

      她只好跪在他身前,摸那一对眼球。

      有点儿硬,但一摸时,他居然不眨眼。

      因为那眼珠已经不再怕人,所以不用眨。

      瞎子笑一笑,说道:“你看到我笑了吗?”

      白眼的笑有些阴森。

      又来到了第三个人身边。那人一身阴气,连女人都是一凛。她知道这人难惹。

      他是男人,偏偏像个女人。

      他身上有香脂的气味儿,还有一种难让女人舒服的女气。这男人其实不是男人,他是半个女人。

      他叫狐妹。

      一个男人,叫一个女人的名字,也生一副女人的模样。

      他缓缓说:“你叫我笑,我不会笑。”

      女人不听他说,只是问:“你怎幺才能笑?”

      那男人说:“我不会笑。”

      钱不多叹了一口气,说:“他要是不笑,你的男人便得一死。”

      女人揪住了狐妹的脖子,心下一动:这脖子玉润生香,实在是女人的味儿。他是不是真男人?或许他只是一个女人,江湖人误把狐妹当成男人,她只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罢了。

      她勒得狐妹喘不过气来。

      奇的是,狐妹居然不还手。若是出手,这女人转眼便会毙命。连那个钱不多也不会对他狐妹怎幺样,因为那女人是他的仇敌,钱不多也一心要杀死她。

      但狐妹没动手,他的两只手纤细而白,只是静静地放在他的膝上。

      他眼看便要死了。

      蓦地,狐妹笑了一笑,他是在苦笑。

      女人松手了,她说话声音哽咽:“谢谢你。”

      狐妹只是笑笑:“我再不笑,你便杀死我了。”

      女人哽咽道:“我若不死,容当后报。”

      第四个人早看得明白,过了前三人,早早晚晚他得一笑。他看得清,便对走至面前的女人说:“你愿意我笑,我便一笑。”

      他果然一笑。

      这人刚才坐在那里,人还不觉,此时众人看他,真个是大吃了一惊。这人生得太好了:看他容颜,竟是白白净净,浓眉俊目,风度翩翩。他一身傲气,昂藏不群,盯着女人看,似要看入骨子里去。

      女人无话再说,只是深深看他一眼,心道:这人却不枉做一回男人。

      第五个,第六个,一直下去,直至第十二人。

      这第十二人却是一个秃僧,这秃僧正襟危坐,看着女人道:“他有什幺好,你却跟他?”

      女人双目带愁,说:“他也没什幺好,只是他对我笑上一笑,再说几句话,他说我是一个好人。”

      秃僧大笑,道:“他是好人,我是不是好人?”

      他一拥而揽,竟把那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对钱不多说道:“你一个人占那幺多好女人,这一个却得分了与我。”

      当下这秃僧把那女人抱在怀里,大叫道:“你们来看,我与她来参欢喜禅,你们看着好了。”

      竟是当众坐下,抱着那女人就欲亲热。

      第02章 红衣女人

      众人眼见得那秃僧逞凶,奋起精神,要与那个女人亲热。

      那男人在几个胖女人抓扯下,竟是叫吼不已,叫道:“放开她,放开她!”

      秃僧大笑:“她叫我笑,我便笑,有什幺不好?”

      女人这场羞辱,却怎生免得?眼见得那秃僧很是刚勇,不像常人那般,只是辣手摧花,全无一丝怜惜。

      钱不多说:“你要我的女人,这般做下去,岂不是当场羞辱我?”

      秃僧大乐,道:“钱不多,你早已经戴上了绿帽子,我只不过给你涂涂深色,有何不好?”

      秃僧大笑。

      众人看着秃僧作乐,也是暗暗吃惊。在众人心下,那淫乐嬉戏本来是避人之行,哪里能像他这般,当着众人,竟能如此大逞精神?但一想到他是佛门弟子,也会参欢喜禅,就不以为怪了。

      女人挣扎,叫道:“钱不多,我恨死了你,早晚必杀你!”

      钱不多悠然道:“你拿什幺杀我?眼下你还是好好对付那和尚的好。”

      女人叫着,喊着,再过一会儿,竟是叫也叫不出,吼也吼不及了,只是低声饮泣。

      秃僧站起,对钱不多道:“钱不多,把你的女人多给我几个,我与你便是朋友。”

      钱不多回手,指指那三个胖女人,说道:“你拿她们去好了。”

      秃僧微嗔,气道:“你说什幺?她们来参欢喜禅,你知道不知道欢喜禅是什幺?女人妖娆,那是最好。女人丑陋,佛爷便不喜欢了。”

      钱不多大乐,笑道:“你不是佛爷,怎幺知道佛爷不喜欢这三个女人?是你来了,要是常人,我还不舍得把她们三人拿出来。你不知道,她们三人都有无穷的乐趣。”

      秃僧只是一笑。

      钱不多看着女人,那女人如大汗洗身,躺在地上,直是气喘。钱不多道:“你的那个白脸儿小人得死了,你看看他。”

      男人已受了三刀。

      胖女人看着她,说:“他再来一寸短,便真个是险了。你救他不救?”

      女人此时只能流泪,知道她救不下心上的男人。

      唰——

      又是一刀,那男人再无刚才那气力吼叫,只像一只野兽,低低闷吼了一声。

      再来一刀,五刀,六刀,七刀,八刀……

      只要再来一刀,那男人必死。

      他差不多只有一口气了,男根在流血,止也止不住。

      那男人低声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女人低声说:“云郎,云郎,我与你地狱再会。”

      男人垂头,死了。

      女人眼里无泪,一一看在座的男人。她慢慢说:“我恨你们,你们都怕钱不多幺?!”

      男人们不语,独有狐妹对着她一笑。

      女人大叫一声:“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她纵身过去,向楼下一跳。

      三个胖女人不动,因为她们看得出,她们不必动,钱不多对这个女人已经看够了,她跳下去,只会一死。

      黄鹤楼下,正有许多男女游春,他们看着那楼上飘飘荡荡飘下来一个人,都是惊叫。那人飞得极快,正落向下边的人群。

      看看到了头上,那人叫着躲她,却躲不开去。忽在众人眼前飘过一朵红云,那一朵红云轻轻一起,抓住了空中的人,再向一边飞过去,直飞出了一丈左右,方才飘忽落地。

      那女人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人,这是一个红衣女人。

      “你为什幺要死?”

      “我不愿意看男人。”

      “不愿意看男人,也不必要死。”

      “男人没有好东西,我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那女人一笑,眼睛里有一片云翳,那一片云在慢慢扩大,渐渐消失,以至于无。

      “如果有一个地方,你去那里,再也看不见男人,那里的人都是女人,都有一段伤心情,有一段痴情恨的女人。你去不去?”

      “我去。”

      黄鹤楼上,钱不多看到了那情景。

      他冷笑,有人敢与他钱不多对抗,他一定要杀死那个人。

      只看得出,那人披一身红披风,不知是男是女。

      他刚刚想要那三个胖女人下去,就知道不必了,那个红衣人已经携着女人的手,向黄鹤楼上走来。

      昔人已乘黄鹤去,只余此楼空悠悠。

      那人已经来了,噔噔噔的登楼梯声很急。

      眼前一亮,有一个女人,她扯着那女人的手。

      她清清亮亮地一笑,说道:“诸位看来雅兴不浅,只是一十三个大男人,这般坐着,也颇是不雅。”

      钱不多头一回觉得他有一点儿可笑,因为这个女人太靓丽了,她那一双眼睛太秀美了。钱不多想他应该与那个女人好好唠唠,与她说说话。

      但他才想起来他与那一十二个人一样,都是赤身裸体坐在这黄鹤楼上。

      他才想起来,他这样子很是可笑。

      女人问道:“钱不多,你有多少个女人?”

      钱不多很自豪,无论是谁,只要有钱不多那些精心弄到的女人,他一定会很自豪。

      “三十七人。”

      女人眼睛像是一汪水,说:“钱不多,你要那幺多女人,太过奢侈了。”

      钱不多笑笑:“我看到了你,才知道三十七个女人还不多,我马上就有三十八个了。只是这个女人不要了,谁想要,便带走好了。”

      红衣女人像是听不懂钱不多的话,说:“好,我便带走她。”

      她刚刚想走,钱不多的三个胖女人拦住了她。

      钱不多大声狂笑:“她可以走了,你可不能走。要做我的第三十八个女人,你怎幺能走?”

      所有的男人都不动,不知道这女人会不会听钱不多的。他们只是知道,这女人能带着那跳楼人上来,她绝不会怕钱不多。

      钱不多没想这些,他是色欲熏心。

      大苦儿看着那红衣女人,突然说道:“我得走了。”他像是想起了什幺事儿,说完这话,猛地站起,也不匆匆下楼,只是身子一纵,跳出楼外。他跳出楼时,身子飘如飞鸢,落在那楼角上,巴了一巴,再落地上。

      钱不多不知他何以这幺惊慌。

      红衣女人对大苦儿一逃,似不在意,笑道:“钱不多,你的女人太多,你愿意不愿意把你的女人放走?只留下三个女人,行不行?”

      她像是与钱不多商量一件家常事。

      钱不多笑笑:“那怎幺会够?我平素也得有五六个美人陪着。”

      红衣女人冷眼看他,眼光如刀。

      钱不多笑笑,对一十一人道:“有谁真心喜欢这女人,我不夺人之好。若是没人出声,我便下手了。”

      没人看得透钱不多的武功,他的功夫很怪,自成一路。

      红衣女人看看众人,她仍在冷笑。

      钱不多走出来,要对她动手。那红衣女人对钱不多笑道:“钱不多,我对你说上几句悄悄话,你再动手不迟。”

      钱不多看出,那红衣女人似有怯意,他得意地大笑起来,在他钱不多面前,不要说是一个柔弱女人,就是武功再强的人,也怕他钱不多。

      她说些什幺,她要对钱不多讨饶幺?

      女人附在钱不多的耳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话。她说了什幺,竟使钱不多的脸色大变?

      人都看得出来,钱不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再也没了气势,再也没了凶焰,只是瞪瞪眼睛看着那红衣女人,像白昼里看到了魔鬼。

      女人贴近他的耳朵,只是说出几个字:“流花女人谷。”

      流花女人谷!

      第03章 入谷之邀

      天下有三大恶处:恶人岗,疯人楼,流花女人谷。

      从前有人说,恶人岗是一个恶人世界,你到了恶人岗,便不会再活着走出来。大侠蘧赛花去过那里。但大侠蘧赛花与那时的几个恶人一齐死了。再也不知道恶人岗的人还在世不在世?只是知道流花女人谷的谷主与那疯人楼的楼主一齐同归于尽,她叫一个很响亮的名字:流花。

      流花是流花女人谷的谷主,她再也不会活着了。自从流花死了,江湖是平静过一阵子的。

      可这红衣女人说出了让他震惊的几个字来。

      她说的是:“流花女人谷。”

      在座的人都知道,要想要钱不多变脸色,大是不易。

      十八剑夺钱不多的金银,钱不多正与大苦儿下棋,他只是问了一句:“死人了没有?”

      崆峒七星来抢他府第,入了府,才看到钱不多,钱不多正与女人一吞一吐地咬舌头,那香津津的劲头儿,让崆峒七星也不知如何是好。

      钱不多如是要夺下大宋的江山,也决非难事。他的钱多得能买下世上的所有男人做他的兵卒,他怎幺会听了这女人的一句话,顿时变色?

      红衣女人回头,对众位道:“原来你们都不如大苦儿聪明,要我是你们,一见到大苦儿逃走,我便也逃。”

      男人们都心下不豫,要他们光着身子逃走,岂不是要害苦了他们?

      秃僧冷冷道:“你是谁,我为什幺要怕你?”

      红衣女人道:“七月七日,长生殿上,人难乞巧,我却求生。”

      座上最少有五个人知道她说的是什幺,他们吃惊了,虽是光着身子,人也急急站起来。她是流花女人谷的人。

      江湖十年不闻音讯的流花女人谷!

      黄鹤楼上,顿时气氛紧张。红衣女人挨个儿看众人,像要把这些男人的模样记在心底。她慢慢说道:“你们一十二人,人人要接我的流花令。到了七月三日,必得进到流花女人谷里。要是不去,你们也知那后果。”

      流花女人谷的命令,从来不曾有人敢违背,如是不听,必是死得极惨。

      秃僧大笑,一掀桌子,一桌残席掀落地上。

      他大笑道:“我就不去,有什幺人敢强我去?”

      红衣女人笑笑,说道:“你去不去?”

      秃僧想:谅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奈我何?

      一念未已,便见得眼前一亮,那红衣女子竟是在眨眼间一进、退,又回到原处。

      秃僧只觉得那女人进进退退了两次,他说道:“你有什幺本事,来试试好了。”

      一语未竟,才觉出他的前有一点疼,他低头看——他的胸前有两点儿血迹。

      他的两点乳头没了,那儿只有一些血在流。

      秃僧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红衣女人很柔媚,看着钱不多,说道:“我得一个个请,你去不去?”

      钱不多当然不愿意去。从前有无数人去过流花女人谷,但没有一个人能走出来。他们全都死在了那里。大侠蘧赛花、阴阳剑贺立,据说他们都进了流花女人谷再没出来。

      也有人说,他们是死在了恶人岗下,但谁知道详情?

      钱不多想去,他说:“我去怎幺样,不去怎幺样?”

      红衣女人一笑,说道:“你若是去,那还不要紧;你要是不去,你儿子钱小小便得一死。”

      钱不多的身子觳觫起来,世上人虽多,但没人知道那个在天都小街上来来去去做小丐的人便是他钱不多的儿子。

      可流花女人谷知道。

      钱不多只有一个儿子,怕他今生今世也只能有一个儿子了。

      钱不多低下了头。他怕仇家来寻衅报复,不想让他的儿子也在钱家的孔方庄里住,他要让他的儿子将来得一个钱家天下。

      哪里料得,这女人一语便说破了他的心事。

      钱不多说道:“去,我去。”

      红衣女人看着秃僧,说道:“你去不去?”

      秃僧看得明白,他绝不是这女人的对手,女人一出剑,他竟连人家的剑招也看不清,便败在人家手下,这情景也够狼狈了。

      秃僧叫道:“去,我去,看看你流花女人谷有什幺能耐。”

      红衣女走到白眼前。

      白眼看不到,他眉头一皱,像是认得这人,他轻轻说道:“罗襦一袭难说旧,一剑染红袖?”

      他认得此人,能说出此人来历。众人一凛,江湖中人都知道,红衣女是红袖一剑,也是天下难得一惹的主儿,只是不知她何时竟也入了流花女人谷?

      白眼道:“你想要我入流花女人谷?”

      红衣女说道:“不错。”

      白眼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很是紧张:“我能做你流花女人谷的尤物,这岂不是很好笑?”

      红衣女人轻声说:“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你要是入了流花女人谷,也会是一个男人。”

      白眼看她,似乎那浑噩的眼球也能看人。

      红衣女说道:“你去不去?”

      白眼没有眼珠,但他的眼里仍有肉,能感到那逼人的剑气。如果他不作答,那浑厚的剑气会不会立刻逼向他?

      白眼一笑:“我去。”

      红衣女笑笑,她这一笑,让在场的人都心神一荡,看来去流花女人谷并非坏事,有她这样惹人爱怜的女人,流花女人谷是不是也真去得?

      她站狐妹面前。

      狐妹是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是女人的人。

      红衣女说:“你愿意不愿意去流花女人谷?”

      狐妹狠狠道:“我去流花女人谷干什幺?莫非你们能把我当成男人不成?”

      红衣女说:“你愿意去,在那里必会有奇遇。”

      狐妹知道,江湖中大凡去了流花女人谷的人,都不曾走出谷,他们在江湖上全都消失了,他们陷在流花女人谷里,生死未卜。

      他不愿意死。

      狐妹嘻嘻笑,说:“我不愿去,你莫非能强迫我去?”

      红衣女说:“你真应该去,你不去,会后悔。”

      她竟再也不理狐妹,起身去另一个男人面前。

      “你是谁?”

      “米离。”

      红衣女人只是一声苦笑。她知道米离,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知道米离。

      米离是一个伤心人,他死在了鱼漂儿的怀里。

      既是他已经死了,哪里还又出来了一个米离?

      这人正是那个病夫米离。仗着一把寂寞剑,骑着一匹瘦马,马叫狗东西,四海为家的米离。

      他死过了,但他又活过来了,因为他遇到了天下奇人、也同样以四海为家的苑家老爷。

      苑家老爷叫苑八,就是说他已经死过八次了。八次复生的苑家老爷救活了米离。

      红衣女仰头向天,说道:“可惜,你活了,鱼漂儿却死了。”

      米离悠悠道:“有些人从来不会死。”

      鱼漂儿是死了,但在米离的心里,鱼漂儿是不死的。

      红衣女说:“你是至情至性人,不必去流花女人谷。”

      米离一笑,说:“我愿意去看看,看看有没有谁乐意与我一起走出流花女人谷。”

      红衣女说:“不会,流花女人谷的女人再也不会喜欢一个男人。”

      米离说:“我不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死人。”

      红衣女对下一个男人说:“飞隼黎亭,你去不去流花女人谷?”

      黎亭叫道:“我为什幺要去?”他一声叫出,马上用小擒拿手向红衣女一连施出十几招杀手。他的小擒拿手极狠且辣,招招致命。他一出手,便不容红衣女喘息。

      一招出手,先是折骨,他一招递出,便来折红衣女的手臂,想把她小臂带住。红衣女臂弯一曲,便失了所在。黎亭叫一声:“不要走!”再风驰电掣出手三招,一递她双乳,想抓得实在。那红衣女便怒,吼道:“男人哪里有什幺好东西?”她身子一转,手已拍出,直击黎亭的前胸!黎亭一让,让过了这一招。他心惊,怕红衣女的步法。看来她的步法有些怪,像从前的“天罗鬼步”,又像是江湖上久已失传的“醉酒蹒跚”。

      黎亭未等一招递出,那红衣女的手突地从身后绕出,一点切在他的颈上!

      只是轻轻一切。

      黎亭本来满腹壮志,一被她点中,一切,顿时心头化成一片冰凉。他脸色苍白,看着红衣女,怒道:“你愿杀愿砍,随便。”

      红衣女只是一笑,说:“你去不去流花女人谷?”

      事已至此,他再怎幺说不去?

      黎亭说:“好,我去。”

      已经有几个人答应她去流花女人谷了。

      她看看其余的那几个人,说道:“你们不配去流花女人谷了,你们只能一死!”

      红衣女下楼去了。

      她说的话是不是会应验?从前人说,流花女人谷的女人最不好惹。你宁可惹那恶人岗,再不好你去惹那疯人楼,你千万莫惹流花女人谷。

      恶人岗的恶人会杀死你。

      疯人楼的疯子能用他的牙咬碎钢铁,他那牙能生生咬断许多兵刃,他会把一些不是食物的东西吞下去,把它们当成食物。

      在疯人楼的疯子面前,人不能不畏惧,因为他不是人,他是疯子,是人所不能的疯子!

      但你千万别得罪流花女人谷,因为你是男人,死在流花女人谷里的滋味,将是最不好受的。

      秃僧、白眼、钱不多、黎亭、米离都答应了,他们将在七月三日到流花女人谷去。到了那时,他们必是会死。

      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那流花女人谷出来。

      就连大侠米离也不能。

      第04章 死神

      在钱不多的黄鹤楼之约上,共有一十二人。

      这一十二人是大侠米离、秃僧、白眼、狐妹、飞隼黎亭、钱不多,更有几个人是不曾被约去流花女人谷的。

      他们是九刀迎客郑天奇、活混儿许乐、跑走的大苦儿童辛,千手罗汉陈多、食客莫输、中州虫吕信。

      他们一十二人中,除了那大苦儿童辛跑得快,早就逃了以外,有六人答应去那流花女人谷,还有五人不曾被那红衣女人邀请。

      看来他们只好一死了。

      流花女人谷要杀死的人,从不曾有谁逃得过。

      腿都软了,想说上几句硬话,可说不出来,因为他们知道,从今日起,他们时时便得在流花女人谷的算计下过日子了,他们得逃,再逃,最后还是逃。

      但早早晚晚有一天,逃不出流花女人谷的手。

      可他们心存侥幸,要是能逃得了呢?岂不成了天下头一个从流花女人谷女人手里逃出来的男人?

      他们愿意一试。

      九刀迎客起身了,对着那红衣女一揖,说道:“好,我走了。”

      他低下了头,走下楼。

      人都是一阵心酸。谁料得到,本来是来看热闹的,竟是变成了人家的俎上肉,从今日起便得任人追杀,随人宰割?

      千手罗汉陈多走到那女人面前,说道:“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

      红衣女笑笑,说:“你不必怕我,你只是当心,从今日起,你不能碰女人。”

      千手罗汉的话硬:“我为什幺不能碰女人?”

      红衣女说道:“因为她可能杀了你。”

      难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流花女人谷的人?只是他千手罗汉不服,他是一个男人,不能不碰女人。

      他阴沉道:“你说,不碰女人,我便不会死?”

      红衣女说:“不错。”

      千手罗汉想了想,说道:“谢谢你。”

      他也下楼去了。

      中州虫吕信对红衣女不屑一顾,他说:“我也走了。”

      红衣女竟只是冷冷一笑,不理他。

      中州虫知道他声名不好,但那红衣女竟对他一句话也没有,让他心下沮丧,他回过头来,对红衣女说:“我什幺时候死?”

      红衣女看也不看他,只是说:“十天内。”

      中州虫大是生气,他恨道:“你要是叫我走开,我一离开这里,你再也找不到我。你知道不知道,要说打仗斗狠,我不如你,要说藏匿奔波,我自有一套办法?”

      红衣女说话,像是斩钉截铁:“十天。”

      中州虫大笑,竟是又惧又气,笑得气苦,竟呃呃直喘着,说:“好,我便等你来拿命好了。”

      中州虫走了。

      食客莫输看着红衣女,慢慢再去坐下。

      红衣女看他,说:“你还不逃?”

      食客莫输笑笑:“我不逃。”

      红衣女说:“你要不逃,便是一死。”

      食客莫输乐道:“我便跟着你,看你怎幺杀我,好不好?”

      红衣女一愣,想不到食客莫输会这般做,她轻轻吁一口气,说:“那你死定了。”

      她不理莫输,来看着活混儿许乐。

      “你也不走?”

      许乐的眼珠子转得很快,红衣女像是忍不住要乐,但她强忍住。活混儿许乐嘻嘻笑:“你这好模样,整天板着脸有什幺好?不如你也看看我怎幺混日子?你学学,好不好?”

      活混儿许乐也不想走,他两人愿意跟着红衣女。

      既是他们愿意跟着红衣女,那红衣女想杀死他们,也不那幺容易。

      他们心里有一个心思:如果离开红衣女,你便不知道会有谁再来杀你了。你不离开她,她在明处,要杀你,你也能有所提防。

      红衣女说道:“好。”

      她扯着那女人的手,噔噔噔下楼而去。

      活混儿许乐叫道:“等等我,你等等我!”他与食客莫输一齐追了出去。

      春天草干,风一吹,衰草沙沙响。

      在草里跑着一个人,他是九刀迎客郑天奇。他跑了七八天了,想去大漠。

      人都有一个奇想,大漠最难活人,他一去大漠,追杀他的流花女人谷的人便再也不会来杀他了。

      大漠虽是不如江南鱼米之乡,但他到了大漠,毕竟还能活命。他一定得活下去,虽有惊天动地的九刀,但自忖还是无法敌得流花女人谷。

      他身上有一股臭汗味儿,从前很考究的衣服,如今破成了一缕缕。风一吹,一缕缕的衣片儿在风里飘舞。他只记得一句话:他得走,想不死,就得走,一直走到大漠里去。

      大漠里有朋友,朋友们会照应他。

      流花女人谷有什幺了不起?到了大漠,他还会有女人,还会有金银珠宝,还会有男人应有的一切。

      他那时再也不用怕流花女人谷的女人了。

      他飞快地走着,嘴干了,他顾不上。嘴裂了,风吹得裂出了一道道血口子。他只能用舌尖去舔。但舌尖也像裂了,撕心地疼痛。

      他的刀仍在背上,他只是逃,不用刀。

      远远地能看到大漠了,风嘶嘶啸吼着,吹起一缕烟尘。烟尘在风里一股股奔跑,像是一群奔马。他笑了,回过头来,大声嘶笑,对着身后远处那一簇簇村庄,大声呃呃地笑,吼道:“流花女人谷,流花女人谷,什幺狗屁流花女人谷!我逃了,我到了大漠,我到了大漠!”

      但他突地噤声。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满身黑衣的人,这是一个女人。

      她的脸上带笑,她是九刀迎客的熟人,叫大漠乳鹰。

      她长得很嫩。

      九刀迎客的脸上肌肉仍在抖。

      她的声音很柔和:“你怎幺了,样子这幺狼狈?”

      九刀迎客看到了她,像看到了亲人,她的脸色那幺白净,根本就不像在大漠里住的人;她的神色那幺平和,在她身边怎幺会有血腥?

      九刀迎客有一点儿自嘲,他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他这几天马不停蹄地跑,一直到了大漠。流花女人谷的女人哪里会有这种耐性,一直追他到大漠来?

      九刀迎客笑笑,他倒下了,他对着大漠乳鹰说:“流花女人谷……”

      他再醒来时,看到了月光。

      月下,一双明媚的眼睛盯着他,那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是大漠乳鹰。

      “你去了流花女人谷?”

      “没有。”

      “你怕她们?”

      他不语,不愿意对大漠乳鹰说他怕流花女人谷,他真的怕,但他不愿意说。

      “你怕她们,这也不算什幺,江湖上没有人不怕流花女人谷,你怕她们,有什幺难为情的?”

      九刀迎客从前与大漠乳鹰有过一段情缘,是他离开了大漠乳鹰,但后来他没怎幺与大漠乳鹰见面,他也隐隐记得,只知道他们再也没有接续那一段露水姻缘。

      “你醒了,跑了很长的一段路?”

      他点头。

      “流花女人谷的女人要杀你?”

      他再点头。

      她笑笑,笑得有一点儿凄楚:“要是她们想杀你,你就不必跑。”

      流花女人谷要杀的人,怎幺跑也跑不掉。

      他看着大漠乳鹰,突然想起来,他是错了,不应该逃走,只是应该在江南水乡里找一处很清静的地方,找一个可人心意的女人,乐得一天是一天,他怎幺能逃得出流花女人谷的手?逃也是白逃。

      大漠乳鹰的眼睛告诉了他这些。

      九刀迎客突然来了气力,他挺直身子,一把抓过了大漠乳鹰,直把她压在身下。

      身下是黄沙。

      ……

      风仍在嘶吼着,但嘶吼已经有人情味儿了,天上没有别的,只散一颗颗星星,那些星星里有一颗是他九刀迎客,那一颗星什幺时候会殒落?

      他很欢乐,身体马上就受到了滋润,身子一点点儿充实,气力又回到了身体内。他与这个女人疯狂,她先是扔了她的上衣,再丢了身下的披风,最后把她的亵衣也丢掉了。

      月下,只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她。

      果然不愧那“乳”字,一个纯纯净净的女人。

      他搂着她,把她搂得窒息,几乎无法喘息。

      月亮更亮。

      他无力了,一次次。再来一次,她无声地一遍遍要他做。

      最后,两人躺在沙上。

      没了男人的锐气,只有淡淡的愁思。

      她问:“你说,她们会怎幺杀你?”

      他笑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

      “什幺?”

      “她不会是你。”

      当然不会是大漠乳鹰,他未遇上流花女人谷的红衣女时,早已经认得大漠乳鹰了。

      大漠乳鹰笑笑,说:“你错了,我就是要杀你的人。”

      他不信,但又有一点儿狐疑。

      眼看着大漠乳鹰把她手里的那一只狐皮手套轻轻戴上,她说道:“多谢你给我一回快乐。”

      他从前也给过她快乐,但这一回确是快乐无比。他把他自己的一切力气都用尽了。

      这女人真要杀他?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充满杀机,她的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把暗器,那暗器是“夺风”。

      夺风一出,他便会毙命!

      九刀迎客不信,他不想相信。他问:“你也是流花女人谷的人?”

      她一叹:“不错,我相信谷主。”

      “谷主是谁?”

      “流花。”

      他大声道:“胡说!流花已经死了,据说是上一次与恶人岗一场恶战里,她与疯人楼的楼主同归于尽!”

      她抬起了头:“你以为流花女人谷的谷主会那幺没用吗?”

      九刀迎客握住了刀。

      她叹息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没用的。”

      九刀迎客不相信他的刀没用,一声怒吼,一刀猛出,这一刀划了一个圈儿,在空中一变三式,落向女人头上!

      这是他赖以成名的一刀“九节华山”!

      一刀出来,女人的手忽然动了,满天的星空一眨眼,有无数星星陨落,陨落。

      星星落得太慢了,一点点儿落在他的眼睛里,落在他的手上。他的刀忽然变滞了,滞得再也拿不动;他的手也动不了,被人用绳索捆得紧紧的;他的声音也哑了,想嘶吼,但叫不出。

      叭!

      刀飞到了一旁。

      她的武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竟能用几枚暗器打丢了他手里的大刀!但刀确是不在他手里,手里无刀,心也一空。

      她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声音里满是怜悯:“你累了,你该睡一睡了,是不是?”

      他也知道他累了,也知道他该睡了。

      眼睛睁得很大,眼看着那女人坐在他旁边,她拣起了那一把刀。这是他赖以成名的一把大刀,这幺一把刀握在她纤细小巧的手里,让他突地觉得很可笑。

      可笑的是那把刀,更可笑的是他自己。

      那女人轻轻说道:“你从前与我作爱,那一回也是在大漠上,我恨你。你弄过了我,连抱也不抱我一回,起身就走了。你至少也得给我擦擦……”

      她说话时,像一个柔柔情人。

      她说:“我要好好割你,把你身上的女人味儿都割去了,那时你就仍是一个好好的男人了,你愿意不愿意?”

      他想大声说不愿意,但他嘴里嘟嘟哝哝说的可是愿意。

      一刀一刀,血出来了,黑黑的血。在月下看,血是黑的。

      她一刀刀割,很有耐心。她用的是刮法儿,用刀一片片儿刮下他身上的肉。奇的是他并不疼。也许是中了她的迷药了。身上已经没有好皮肤,只有他的脸是完整的。他恨得咬牙,但她全不理会。

      她自语着:“你再也不脏了,你知道不知道?从此你便是我的人。我与你在一起,你就是一个好男人。谁说世上没有好男人,你便是一个,你便是一个好男人……”

      她一边刮下九刀迎客的身上肉,一边流泪,哭得很伤心。

      九刀迎客已经快没气了。

      第05章 钱小小

      他坐在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那楼,那楼里有一个男人与他血肉相连。

      那人是城里最大的豪富,他叫钱不多。

      那人是他的父亲,他叫钱小小。

      但没人知道他是钱不多的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每逢到了十五、初一,他便会去一个很脏很脏从来无人光顾的小店里,坐在那店里吃一顿。

      这一顿是他半月里最香最美的一顿,他时常吃不饱。

      他坐在那里并不光是为了吃,是为了等一个人。

      那人慢慢来了,从后门进来时有人接他,他慢慢来到了桌前,看着钱小小。看他的眼睛,看他的模样,想要记清钱小小的模样,他不愿意忘了钱小小的模样。

      他便是钱小小的亲爹钱不多。

      钱小小知道,钱不多的钱能把整个会宁府买下,他要是愿意,也可以把大宋皇帝的天下买来,他只要把银子一箱箱扔下,最后会把一个大宋江山都买来。

      但他无法照管钱小小。

      钱不多的妻子是在他的府上死的。

      有那幺一天,钱不多正高兴呢,他的妻子忽然死了,她的房里留下了一张纸条:下一个是你的儿子。

      那时钱小小只有五 岁。

      钱不多只是想了一想。

      他有个会宁钱府,是天下最大的府第,足足有七百三十六人,哪一个人才是杀死妻子的凶手?

      他不知道。

      钱不多便把他的儿子送走了,从那一天起,他告诉下人,他的儿子也被人杀了。

      钱不多再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儿子的下落,他一月两次来看他的儿子。

      钱小小在这里看着,盼着与老爹会面。

      钱不多看着他,他的老手在颤。

      “小小,你……还好?”

      话说完了,才想起来说得不好,儿子在街头流浪,怎幺会好?

      钱小小看着老爹,说:“我不好,很不好。”

      他仍在吃,眼泪流进碗里,很苦很涩,碗里的美肴也不好吃了。

      钱不多说:“我还没找到凶手。”

      钱小小跳起来:“你怎幺那幺笨?!你能不能找到凶手了?你要是找不到,就让他把我杀死算了,省得我天天受这种罪!”

      钱不多从来不受别人的气,但看着钱小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没法与儿子生气,儿子正在受苦,他却在享福。他蹒跚着脚步走出去了,还得再去找那个藏在钱府里的凶手,他正在想着:下一个就是我钱不多的儿子,我的儿子……钱小小看着楼,从那楼里传来了一阵阵丝竹乐声,还夹着一阵阵女人的媚笑声。

      钱小小知道父亲的女人,她们一共有三十多个。

      有一回,一个女人正在密室里,他闯了进去,看到了白皙的身子,看到了那女人火热的眼睛。

      他正想跑,女人抱住了他。

      是一个一身热香的女人。她浓浓细语,对着钱小小说:“你不是钱家少爷幺,我是你爹的女人,你是你爹的后人,你愿意拿你爹的东西,他还不得好好给幺?”

      他不敢说不拿,也不敢说拿,他被抱在那女人的怀里,心咚咚跳。

      女人解开他的衣服。

      她说:“你也知道男人与女人,世上的男人喜欢女人,是因为他们是火,女人是水,水火交融,才最是大乐。你知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也知道,只是迷迷糊糊地知道那幺一点点儿。

      女人身子变得光滑了,变得温热了,她死死抱着钱小小,身子觳觫,眼睛发亮。

      钱小小说:“我不能,你是老爹的。”

      女人吃吃笑着,说:“老爹是你老爹,他会打你幺?”

      钱小小挺一挺胸,说:“不会,我要你,他会把你给我。”

      女人眉开眼笑:“你要我,你便要我。好不好?”

      钱小小不知道那一回是怎幺回事儿,被女人抱到床上。他知道那女人在解他的衣服,他一句句对他自己说:“她做了,她做了,是她干的,老爹不会说什幺……”

      她果然做了,她高兴极了,因为她看得出,钱小小是一个童男子,他是一个小男人。

      钱小小的身子发抖,他笑着,和那个女人亲热,其实他根本不懂这男女的秘奥,只是听那个女人的,那女人教他学会这一切。

      后来呢,他突然顿住了。

      他完全沉浸入了那一场梦里,太快乐了,忘情地叫着,忘了他自己,也忘了女人。但那女人再也不柔如水了,再也不轻声细语了。她不动了,看着钱小小,一动不动。

      她怎幺了?

      钱小小也知道不对了,看到了女人的变化,她再也没了那一句句疯狂的媚语,再也没了那疯狂的劲头儿,出了什幺差错?

      他一回头,看到了一个此时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老爹钱不多。

      老爹斜眼看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钱小小不动,说:“你那幺忙,我都不来扰你,我只忙一会儿,你来做什幺?”

      钱不多说:“你还没长成。”

      钱小小说:“我十五 岁了,你十 五 岁时已经有女人了。”

      钱不多说:“我是孤儿。”

      钱小小笑了,他笑得也很自在:“我也是孤儿。”

      钱不多说:“我没爹,也没娘。”

      钱小小说:“我也没娘,也没爹。”

      钱不多看着他,再也不说话了,钱小小的脾气也很大,要是说得不好,当场给钱小小一顿抢白,准弄得他灰头戗脸。

      钱不多说道:“你愿意弄她?”

      钱小小的声音懒懒的:“别弄错了,是她愿意弄我。”

      女人一听他如此说,便知道事儿不妙,要是钱不多知道是她主动来惹钱小小,他会宰了她,让她尸骨无存。她轻声叫道:“小小!”

      这一声叫,满是柔情,满是心意。

      但钱小小不动心,看着女人,说:“她还不错。”

      钱不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头一回碰女人,根本不知道哪一个好,哪一个坏。”

      钱小小笑了:“我也是头一回买马,但我就买回了一匹千里马。”

      那是钱小小的一大功劳,也是让钱不多总对宾客吹嘘的一件大事儿。

      钱不多笑了,他说道:“好,祝你玩得好!”

      钱不多走了,轻轻关上了门。

      钱小小的脸上有汗,知道这个女人是他老爹的女人,老爹很喜欢她。他从前也很喜欢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成了他的妻子,成了钱小小的娘。

      女人轻轻抽泣,说:“完了完了,他会宰了我。他会宰了我……”

      钱小小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扯起来,吼:“你哭什幺,又没死了爹?!来,再与我玩!教我!”

      女人不愿意,他直跳下地,从墙上摘下一把剑,直指着那女人,叫道:“你再不来,我便宰了你,看老爹宰你痛快,还是我钱小小宰你快活!?”

      女人不能不从。

      现在老爹在做什幺?他仍抱着女人幺?老爹夜里睡时,要与两个女人在一起。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她们两个与老爹对睡,老爹的脚下涌泉正对着她们会阴,他要补阳养阴,以滋百心。

      老爹很会活。

      钱小小的脸上不知什幺时候竟有了一滴小泪。

      “钱小小?”

      他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很小,像钱小小一般大小。

      她是谁,她怎幺知道他叫钱小小?

      “你是谁?”

      “你别管我,你是不是钱小小?”

      “是。”

      “你跟我来。”

      本来记得老爹的话,任是谁叫你,你也不去。你只是在这街头巷尾呆着,睡一会儿狗窝,再睡一会儿草棚,你记得总有人要害你,因为你是钱不多的儿子。

      但一看到这姑娘的大眼睛,他忘了,忘了他老爹的话了。

      钱小小跟着大眼睛姑娘,走了几条街巷,他不走了,停在路上,对姑娘说:“我不去了,你带我去什幺地方?”

      那大眼睛姑娘对钱小小笑,说:“有一个最好玩的地方,你不去,一定后悔。”

      钱小小想一想,他不愿意后悔,决定跟那姑娘去。

      他走了一会儿,进了一个院子。

      这院子有三进,一进是无人的房屋,里面摆了许多好看好吃的玩艺儿。钱小小对于那些好看的玩艺儿看也不看,他家里有许多好看的玩艺儿,这地方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钱府。但看到那些好吃的东西,钱小小忍不住了,吞咽下两口唾沫。

      他馋极了。

      一直走到三进院里。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抬起头,钱小小吃了一惊。

      这人正是那个在钱府里与他春风一度的女人,她叫一个很响亮的名字:钱串儿。

      钱串儿怎幺会在这里?她来这里做什幺?

      钱串儿对他笑:“你饿不饿?”

      钱小小当然饿。

      他坐下来,一口口吞吃着桌上的点心:什锦糖心、杏仁小饼、一口酥,一直吃得肚子圆圆滚滚。

      他吐了一口气,问:“你找我做什幺?”

      钱串儿笑了,说:“我是你老爹最喜欢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

      钱小小知道,他一直认为,让他出钱府,并非是钱不多怕有人要害他钱小小,是钱不多怕他再弄女人。因为他弄来的女人都是千里挑一的,钱不多怕儿子再弄他的女人,所以钱小小走出了钱府。

      他恨钱不多。

      钱串儿笑道:“我告诉你,是我杀了你娘。”

      钱小小一声叫,人扑上去,想杀了那个钱串儿。

      但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无法打到钱串儿,他一到了大眼睛姑娘面前,便跌了一交。

      大眼睛姑娘一伸腿,他便跌得很重。

      钱串儿正眼看他,神色里也有杀气:“我告诉你,你再动一动,我便叫人宰了你!”她一指那个大眼睛姑娘。

      钱小小说:“你要做什幺?”

      钱串儿笑道:“你老爹很有钱,知道不知道?”

      钱小小终于知道了,他才想起来,才知道老爹的算计是对的,他不该让人知道他是钱不多的儿子。

      “你想怎幺样?”

      “钱不多七月三日要进流花女人谷了。那里是男人能进再也出不来的地方,他去了,钱家的银子怎幺办?”

      钱小小一叹,他明白了,他说:“你想要钱家的银子?”

      钱串儿笑了,笑得很好看:“我愿意要,我想要钱家所有的财产。”钱小小的手也凉了,脚也冷了,才知道钱不多很有算计,但他这一回败了,得败在这个钱串儿的手里。

      钱串儿说得兴致勃勃:“你老爹的银子太多了,到七月三日还有三个多月,你说我们是不是还来得及?”

      第06章 钱不多的亲儿子

      钱小小知道,他成了这钱串儿的本钱。

      她有了本钱,便会大赚,她要从钱不多的身上赚。

      只要钱不多听说了钱小小在她手里,会给她银子,她要多少便会给多少。

      那样钱不多便无法再对她施淫威了。

      钱串儿笑嘻嘻地说道:“我告诉你,我是怎幺把你老娘杀死的,好不好?”

      钱小小咬牙,他不能吱声,两只眼珠子咕咕碌碌地转,他在找机会。

      钱串儿会不会给他机会?

      钱小小看着钱串儿,只是盯着她的屁股,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才知道,我为了你这个屁股,给老爹赶出来还不算冤。”

      他忽地想到了:老爹既是想要保住他钱小小,他就该想到杀死这钱串儿,若是这个钱串儿还活着,他怎幺能保得住性命?是不是老爹忘了,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想保住他的性命?钱不多的为人钱小小很清楚,只要对他自己不利的事儿,他绝不会去做。但他这人从不丢三拉四。

      钱串儿看着钱小小的脸,她嘻嘻笑着,说道:“有一点儿明白了,是不是?你老爹对你并不那幺好,他一心要你死,你就得死……”

      钱小小笑了,他笑得很开心。

      “你笑什幺?”

      钱小小说道:“你不能杀死我,杀死我,对你有什幺好?”

      钱串儿很痴心地看着钱小小,钱小小也看得出,这痴心是装出来的,便有一点儿矫作。

      钱串儿轻声说:“我喜欢你,小小,你比你老爹更像一个男人。”

      这一句话应该不错,她拿来对无数个男人说,他们听了都很舒服,都很得意。

      但钱小小大笑起来,笑道:“钱串儿,你忘了,我头一回跟你时,没弄上几下,我就不行了。”

      钱小小说:“你要讨好我,也不必这幺巴结。”

      钱串儿挺起了大乳,身子直逼在钱小小的面前,喷出的气够他受了:“我告诉你,我要宰了你,只是得把你老爹的银子都弄出来,你得死,死得很惨,我会掉泪,但掉不几滴。我看着那些银子,怎幺会太伤心?”

      她哈哈笑了,笑得很傲。

      “你错了,他不会给你银子的,我记得,自我小时起,没听说有谁能从钱不多的手里抠出银子。”

      “我能。”

      “你抠不出。”

      “我有你。”有了钱不多的儿子,他还不乖乖地把银子拿出来?

      “你想错了,你知道,我自从在家里把你弄过了,老爹再也不会放心我了,我不能天天在家看着你,是不是?他还有三十七个女人,弄不好我便找一顶绿帽子来给他戴戴。他能放心我不?”

      她大笑,她斜着眼睛看钱小小。

      “你老爹有多少银子?”

      “不知道。”

      连钱小小也不知道他老爹究竟有多少银子。钱不多也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有多少银子,他儿子钱小小怎幺会知道?她笑眯眯:“可他只有一个儿子。你说他的银子重要,还是他的儿子重要?”

      钱小小也叹了一口气。

      他笑了,一个男人,竟是一笑两个酒窝窝。

      钱串儿带着钱小小,来到了一家破铺子。这铺子很破,只是有几个破桌椅,有两三个蹒跚老人。钱串儿坐在破桌子后面,对那三个老人道:“他就是钱不多的儿子。”

      三个老人再也不老了,一个突地出手,手势很快,抓住了钱小小,说道:“你说的是真?”

      还有一个猛出手,一撕从那老人手里夺去了钱小小,说道:“我看不像。”

      最后那一个看着钱小小,一扯,竟把他生生扯得转了七八圈儿,他乐呵呵地笑,对着钱串儿笑:“你个丫头胡弄我们三个,已经胡弄过几回了,这幺个叫化子,会是钱不多的儿子?”

      钱小小乐了,盯着那三个老人,一听说钱不多,连老人的眼睛都变得像是年轻人了,贼忒忒的,看着钱小小不放。

      原来钱这幺管用?

      如果他真的是钱不多的儿子,他们一定会很快乐,因为他有一个让他们很在意的老爹。一个老人说道:“走,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钱不多的儿子?”

      怎幺看?连钱小小也知道他自己确是钱不多的儿子,他们还要怎幺看?五个人到了一个赌场。这赌场叫做“一天乐”。在赌场里巡场的是两个大汉,眼看着四人带着钱小小进了赌场。

      一个老人问:“赌场里进了多少银子?”

      大汉不知道老头儿为何问,他怯了一怯,说道:“三万。”

      老人厉声道:“你说什幺?”

      那大汉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色,怯声道:“不是……不是三万,是四万三千两。”

      叭!老人上去便是一个耳光,大汉的牙松了,但他不动,不敢吐声。

      “都拿出来!”

      四万两银子,放在了钱小小的面前。

      四个人看钱小小赌。

      要知道他是钱不多的儿子,他们看中他,就因为他是钱不多的儿子。但他从小便离开了钱不多,他就是在街头门廊下一夜夜躲着风雨活过来的。

      他从来不曾有过这幺多钱。

      一个老人说道:“钱小小,我们要的是你老爹钱不多的银子,你看,这里有这幺多的银子,你愿意不愿意赌一赌?”

      钱小小答得很侃快:“愿意。”

      他进了赌场。

      四个人冷眼看他赌。

      如果真是钱不多的儿子,他必有过人之处。

      钱小小看着台子,眼睛渐渐亮了,瞪眼瞅着那些吵吵嚷嚷的人,嘴里念叨着:“吃不光,穿不光,赌得光,赌得光……”

      他念叨的是不是钱不多对他的训示?

      但他突地抓起了一把银子,冲了过去,对那庄家叫道:“快开,快开!我押大!”

      那庄家看着他,不动了。他知道那四万两银子都是他们赢来的血汗钱。不知道怎幺又到了这个小崽子的手里?

      庄家手怯了,一个跟着钱小小进来的老人吼道:“让开,废物!”

      他来坐庄。

      钱小小的银子一转眼便输了。

      他还有一万两。那钱串儿笑眯眯对他说道:“钱小小,你要是再输出去,那就太可惜了。”钱串儿依偎在他的怀里。

      钱小小是知道钱串儿的本事的,他看到了钱串儿的乳,也看到了她的眼神。钱串儿的眼神有些不对,怔怔地看着他。

      她想必愿意让钱小小有更风光、更旖旎的用法。要知道这银子是一万两,不是十两八两。

      钱小小吼了一声:“滚开!”

      钱小小的模样更有些威风了,厉声道:“下,我押大了!一万两!”

      他转眼间把银子都输光了。

      钱小小的眼睛再也不那幺亮了,盯着那台子,看着那些银子,眼睛红得要出血。

      钱串儿一只手摸她的乳沟,一只手摸着钱小小的手背,笑说:“钱小小,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让他们把你的银子抢回来。”

      钱小小很动心,何况那四万多两银子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只是笑笑,从赌坊走出来。

      他走在风里,仍然是一文也无的钱小小。

      四个人拦住了他。

      一个老人问:“你是钱不多的儿子,你恨不恨钱不多?”

      钱小小咧嘴笑笑:“我为什幺要恨他?”

      钱串儿笑笑:“我知道你为什幺恨他。”

      女人有时自以为她很聪明,但一向都误在她自以为聪明上。

      钱小小说:“错了,你错了,你根本就不值得他动一点儿怒,你以为他是因为你一个破女人恨我,你就错了。”他叫钱串儿是破女人。

      钱串儿眼波流动,嘻嘻而笑,说道:“你说什幺,你说我是破女人,你知道我是什幺样的女人,是不是?”钱小小当然知道,自从知道了这一个女人是什幺样的人,他才从钱家走出来。

      一个老人道:“钱小小,你的心也太小了,你从钱家出来,也该大气些。区区四万两,在钱家只是个小数。”

      正因为是一个小数,他们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要他在上面写字据。

      钱小小装作不解:“写什幺字据?”

      那老人怒道:“你输了银子,当然要写字据!”

      钱小小一笑,说:“是你们给我的银子,对不对?你们还说我愿意怎幺用便怎幺用,是不是?”

      他们都说是。

      钱小小更是嘻嘻乐着:“那就更对了,我告诉你,我用起来那些银子,一点儿也不心疼,那不是我的银子,也不是我爹的银子。”

      四个人应该很生气,但看上去他们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你看我,我看你。

      果然他是钱不多的儿子。

      他们哈哈大笑,对于他们来说,他是钱不多的儿子,这一点比什幺都重要。

      “你写不写字据?”

      “不写。”

      “为什幺不写?”

      “因为我没花你们的银子。”

      钱串儿笑笑,那一个老人的胳臂伸到了钱小小的眼前。

      这是一条铁臂,一柄剑、一把刀也不比它更可怕。

      钱小小不写,这一条铁臂便够他受用的。

      钱串儿笑笑,说:“我要是你,我便写。”

      钱小小努着眼睛:“你说我得怕他?”

      钱串儿笑了,笑得很媚,笑得钱小小再也不敢看她了,她说:“不是那个,得让你老爹出一点儿血。你在外面,要是天天要他付出银子,你想他那神气,会是什幺样?”

      钱小小看她,看着她的脸,看得她的脸通红,钱小小突地大笑:“想不到你还会脸红?好,你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就让钱不多出一点儿血。钱不多有许多的血,出一点儿半点儿很不在乎,是不是?”

      四个人都点头。

      钱不多确实是有许多的银子,他们要钱不多出多少银子?

      钱串儿嘻嘻笑着,说道:“四万两,你刚刚输了四万两,对不对?”

      钱小小此时很是大气:“对,你们就敲他四万两好了。”

      钱串儿咯咯笑着,她上来抚着钱小小的头,给他闻一身的香气:“小孩子,真是个小孩子,你以为四万两值得找钱不多去要幺?你要是缺四万两银子,你来找我好了。”

      钱小小瞪圆了眼睛:“你们想敲他多少?”

      一个老人道:“四十万两,足足四十万两银子。要是他敢说一声不字,我们便把他的儿子拆成八块,送给他看!”

      钱小小看看钱串儿,再看看那三个老人,看他们是不是疯了,看四个人都很认真,他才笑了,这一回笑得更是天真无邪:“好,好,反正又不是我的银子,你愿意去拿便拿好了。只是我告诉你,钱不多的银子一向只进不出的,你知道不知道?”

      他们知道。

      钱小小写了字据。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好了,我写完了。你们三个人都去拿银子,让她陪我。”

      两个老人走了。还有一个盯着钱小小,他不动。

      钱小小对他道:“四十万两银子能不能买你出门一会儿?你出去呆一会儿,算一算你得了十万两银子,除了买棺材,你还要做什幺用?”

      那老头儿说道:“买棺材,再买一口棺材,给你用。”

      那老头儿出去了。

      钱小小凑上来,对钱串儿说:“你知道不知道我叫他出去做什幺?”

      钱串儿抛过来一串儿媚眼:“不知道。”

      钱小小大声道:“我就叫你知道了,你看!”

      哗,哗。

      钱小小把钱串儿的衣服撕破了,怒声道:“王八蛋,你一个破女人,值那幺多银子幺?”

      钱串儿才笑:“你真的是钱不多的儿子。”

      第07章 风流馆里的怪客

      风流馆是留客处。

      天天笑语欢声。那笑语是假的,欢声也是假的,到了夜深人寂,便没人再想你,只是人人自思,她想她自己,你想你自己。

      这便不是男欢女爱。

      对儿说男欢女爱,是不是在说笑?

      这里便有一对璧人,两人模样不错。男人是一个俊朗清秀的男人,一双神目电闪,他有些无聊,很无聊。

      只有无聊的男人才会来这里。

      女人是馆里的头牌,在这城里最红的小袖儿。

      女人叫花儿草儿的多,能叫小袖儿的,起码她知道红袖添香这一句话。比起别的女人来,便算得不俗了。

      男人给老鸨甩了一块五十两的银子。

      如今正男女对坐,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

      小袖儿十五 岁被一个山西客梳拢,岁月风情自是知道不少。她对于这来人是什幺人,还在心里一点点犯着寻思。

      看他一身衣服,他应该是一个贵胄公子。

      但他还不像,贵公子应是很有气派,他没有。

      他一进院,便给老妈甩了一块银子,还说了一句话:“够不够?”

      一听他说这一句,便知道他是一个“生荒子”。

      他坐在那里,盯盯看着小袖儿,话也没几句,他的眼睛很悲伤,有些失神。

      他一定是在想着什幺人。

      他想的是一个女人。

      小袖儿知道如何对他说话,才能让他再也不想那个女人了,因为小袖儿也是女人,便知道如何对付男人。

      她轻轻抚摸着那人的头,说道:“你叫什幺名字?”

      “没名字。”

      他曾当着钱不多与那一十二人说过他的名字,他叫米离,但钱不多与他的宾客都不曾留意,他们知道江湖上有一个名声赫赫的大侠米离,但他早已物故,名声随着坟上的一束衰草随风飘去,再也无影无声。

      既是无人知道大侠米离,他说什幺?

      小袖儿笑了,没名字的男人,对他自己的名字一定很在意。

      她说道:“没名字也好,我叫你什幺?”

      他抬起了头:“随便,你愿意叫什幺,我便叫什幺好了。你看行不行?”

      小袖儿对他有一些怜意,她轻轻说道:“你来妓院里,便是来找快乐的,我怎幺能给你快乐?”

      他两眼迷离,看着小袖儿,说:“对啊,你怎幺才能给我快乐?”

      这是一个有病的男人,小袖儿看过不少有病的男人,所以并不惊讶,有病的男人比起那些无病的男人来,更是有心得多,有趣得多。

      她愿意看着这男人,如果小袖儿能治好了他的病,岂不是最好?

      她轻轻理着他的头发。

      他沉入最好的回味里去了。

      想必从前有一个他最喜欢的女人,曾经为他理头发。

      那个女人是谁,能值得这人那幺想,那幺惦念?

      小袖儿禁不住有一点儿嫉妒那个女人。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

      不知觉中,小袖儿慢慢把他的头发打开,渐渐再把那一头秀发披散。一头秀发如瀑。小袖儿想:他只不过有二十左右年纪,怎幺会那幺伤情?

      男人不语,像是入梦。

      小袖儿说:“我叫你垂发人,好不好?”

      男人点头,叫他什幺,都无所谓。

      那女人叫他什幺?她叫这男人什幺名字?她如何叫他?

      如果她叫这男人,他会不会在那失神的眼里闪出一缕惊喜来?他会不会再也不那幺失意惘然的模样?他会不会变成一个精神百倍的人?

      小袖儿能不能让他也那样?

      如果能那样,小袖儿便又治好了一个病人。

      她轻轻咬着嘴唇,她咬嘴唇的样子很好看,很多男人说过,她自己也知道。

      “她叫你什幺?”

      他恍若入梦:“她叫我什幺,她叫我什幺?”真不知道她叫他什幺,她叫过他幺?那是很久远的事儿了。自从她亲手把他埋入土中,她再活了几十年。听说她一生都很寂寞,只是天天喜欢唱那一曲《将进酒》。后来他活了,他死了整整五十年后活了。因为他的肺坏了,不能呼吸,他才死去;也正因为他只是肺坏了,遇上了那个苑家活过二百九十八岁的老爷子要去死,才找到了他,把他救活了。

      他曾有一个名字,在一百多年前,他的名字在江湖上最是响亮。

      他喜欢一个女孩,她叫鱼漂儿。

      鱼漂儿是一个大英雄,他死后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寂寞剑与百兽舞的传人,她还是丐帮三十八万众的帮主。但他不会对这女孩儿说鱼漂儿,她知道鱼漂儿幺?

      见他一声不吭,小袖儿笑笑,说:“要不要安歇?”

      小袖儿心道:到了床上,便知道我能不能治得好你这个男人了。

      男人看着小袖儿,小袖儿轻轻脱衣服,她脱去了衣服,对男人一笑:“太热了,你脱不脱衣服?”

      男人不。

      看着她的身子,男人的心一抖。

      身子洁白如玉,是一块整整齐齐的玉石,在他眼前。她的小腹收了回去,腰肢很细,是蜂腰,那光光滑滑的小肚上,有一个圆得不能再圆的脐眼儿。那脐眼儿也很妙,如一个小小装饰。她的小腿细长,在那脚踝处,有一串儿响铃。

      她光着身,对着他,说道:“你要是想上床,便对我示一声儿。”

      他摇摇头。

      显然他看过女人,看过更是美妙如斯的女人,才对小袖儿的情意绵绵不动声色。

      小袖儿依偎着他,一阵阵甜香涌入怀。

      “她好看幺?”

      “好看。”

      “她还有什幺好?”

      “什幺都好。”

      小袖儿不知道他的心意了,什幺都好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很少有。

      小袖儿道:“你就当我是她,好不好?”

      他抬起了头:“你不是她。”

      他的眼里有泪水,男人的泪水。他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比他小上十几岁的女人,他见到她时,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天真未凿的孩子。但她把一切都给了他,他才死去。

      他们那时天天说剑,再就是天天唱那一曲《将进酒》。

      后来,他便死了,一个寂寞剑死了,她成了另一个寂寞剑,在江湖上大显威风,如今他再活过来,听说的都是她的事儿,一桩桩皆是惊人听闻。

      小袖儿不知如何是好。男人有泪不轻弹,他掉泪了,而且那幺伤心。

      小袖儿霍然而起:“你既是那幺想她,何不找她去?”

      他声音喑哑:“哪里找她?”

      小袖儿声很大:“傻子,你去找她,她在哪里,你便去哪里。要是知道你这幺想她,她岂不是会快乐得要死?”

      男人的泪水更多了。他哪里去找她?她已经死去了足足有十几年了。他死后多少 年,她只是唱着那一首《将进酒》,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着。她死了,米离又活了,他也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着。

      小袖儿问:“她在哪里?”

      男人的声气儿低:“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十二年了。”

      小袖儿不相信人间至情,自从十五 岁那时,被老妈哄入了客房,给那个身强力壮的山西客奸淫了一夜,天亮时她的泪水都没了,再也不相信人世间有至情。

      但她遇上了这个男人,他的女人死了十二年,他仍是惦念着她。

      小袖儿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一定要抓住这个男人,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愿意让小袖儿做什幺,一定为他做,只要他能喜欢小袖儿,做什幺都行。

      她轻轻对他说:“她死了,你很想她,是不是?”

      他说:“我去挖开了她的坟,那些人不让我挖,我还要挖,我终于看到了她。”

      她不敢说,但她知道,一个死去了十二年的人,只会剩下一堆白骨。

      他不再说下去了。

      小袖儿轻轻劝他:“别说了,好不好?你有一点儿累了,你不再说了,我为你唱一支歌儿。”

      小袖儿看他,心道:从前听得人说,有一个女人,她痴情念着大侠米离,直至最后,她也不曾嫁与一个人。郁郁一生,只是唱着那一曲《将进酒》,她叫鱼漂儿,天下的妓女都知道她的那一曲歌儿。

      小袖儿唱道:

      “人难寂寞,

      夜长梦多,

      谁说情也难过,

      人也难过?

      衷情不改,

      世事蹉跎。

      但留一曲心声,

      对着故人说?!”

      那男人看着她,泪水长流。

      小袖儿说道:“这是一个有情人的歌儿,但不是她唱的,她只是唱着一曲歌儿,叫做《将进酒》。

      男人蓦然跳了起来,叫道:”莫说她了,莫说她了,就算是我求你好了,你再不说她,好不好?“小袖看他脸也歪了,神色大变,不禁有些怃然,轻轻道:”我不知道你不愿意听,我们姐儿最喜欢的人就是鱼漂儿。“他泪水如泉:”我求你,再莫说了。“

      他突地来了劲,抱住了小袖儿,把她扔到了床上。

      雪白肢体,人美如玉。

      用他的嘴去品味女人的温柔,心在抖,嘴也在抖,他轻轻地说:”你没死,你没死……“吻遍了她的身子,他的嘴停在了她的羞处,轻轻问:”要吻幺?“她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答他什幺,知道此时很是危险,如果她答得不对,他便会从那沉醉里醒来,他会再也不认她就是他从前的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说什幺?

      她既是他痴心想的女人,她一定很疯。

      她说:”快,快,快来……“

      对了,他知道她仍是那个从前的女人,他身子一颤,把头埋在她的两腿间。

      她体味到了他的泪水。

      男人很累,他轻轻说:”那是一柄剑,还有一匹马……“剑叫寂寞剑,马叫狗东西,人叫什幺,他自己知道,他那时叫病夫,一个只剩下羸弱病骨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的过去。

      但她一定要知道,如果想得到他,便一定得知道他的过去。

      她有信心,但不能急。

      她轻轻擦着她的下身,他用泪水把她弄脏。

      她说:”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失神悲伤,最是伤神。

      他不语。

      她霍然而起,问:”要不要我给你唱一首那支歌儿?“”哪一支?“

      ”鱼漂儿常唱的那一支?“

      他怔了,呆呆看着小袖儿。

      小袖儿光着身子,跳到地上,拿来了琵琶,说道:”你听好了。“她脸色很郑重,在风流馆内,她们对于这一支曲儿最是郑重,因为鱼漂儿用情太专,她们才最尊重她。

      男人用手按住了她的琵琶。

      ”我来唱。“

      小袖儿吃惊地看他,他也会唱《将进酒》幺?

      男人的声音高吭: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

      小袖儿呆了,她心血更涌,她知道,这是一个用血用心爱女人的男人,他那歌儿是用血唱的。

      哇!

      男人喷出了一口鲜血。

      小袖儿抱住他,大声道:”不唱了,咱不唱了,好不好啊?“她吓得哇一声哭起来,男人这般唱下去,用不到曲终,他的命便会唱没了。

      她光着身子抱着男人,把他抱到了床上。

      他身冷如冰,她用自己的身子紧紧依偎,听得他梦呓一般说道:”鱼漂儿,鱼漂儿……“小袖儿呆住了,他是那个死在鱼漂儿前面的大侠米离幺?

      他怎幺会是大侠米离?他已经死去几十年了。

      他绝不会是那个一心与鱼漂儿相恋的大侠米离。

      但何妨把他当成那个大侠米离?

      她轻轻说道:”垂发人,我应该叫你米离……“

          第08章 银子是爹

      钱不多坐在屋子里。

      他很气闷,在黄鹤楼上没能出得气,他的那个女人被一个红衣女人截走了,他原先想出一口气,结果他没能出得成。

      而且他必得去一回流花女人谷。

      那里是男人的晦地。

      从来不曾听说有男人去流花女人谷出得来的。

      他怎幺办?

      钱不多正苦闷,便见到了一个婢女慢慢来到他眼前。

      钱不多的女人走路都没声音。

      钱不多问:”有什幺事儿?“

      婢女说道:”有三个老人来了,指名要见老爹。“所有的钱家女人都叫钱不多是老爹,他是挨个儿”幸“那些女人,那是些白天做钱家的事儿,夜里做钱不多女人的婢女。

      钱不多告诉别人说,这样做他很划得来,因为每一个女人都靠钱不多来养活,钱不多决不会让她们闲着。

      钱不多此时心情不好,他大声叫道:”我没闲心,叫他们滚!“婢女看着他闭上了眼睛。但她未走。

      他再问:”有什幺说道?“

      婢女说:”他们拿来了少爷的条子。“

      钱不多的身子一哆嗦,看着那婢女,像看着一个生人,慢慢道:”好,告诉他们,我来了。“钱不多看到了三个人。

      这三人笑嘻嘻看他。钱不多很是生气,问道:”你们找我有什幺事儿?“一个老人笑笑,把手里的条子递与钱不多。

      钱不多一看,竟是一个字据:

      ”我欠人家的银子只四十万两。“

      下面画了一个钱,钱眼里面写着两个小字:小小。只有钱小小才会这幺画字,也只有钱小小才会把那两个小小写得一个比一个大。确是他的儿子钱小小。

      钱不多笑了,他看着三人笑:”这我就不明白了,他做什幺欠你们四十万两银子?“一个老人笑笑:”只有一件事,能很快便欠下人家许多的银子,你钱不多也该知道。“赌。

      只有一赌,才会在眨眼间便输去四十万两。

      钱不多说道:”我没有儿子,再说我儿子也不会赌。“那三个老人把钱不多的去路都堵死,一个人笑道:”钱不多,你的儿子快死了,你要是不去救他,他必是会死在女人身上。“钱不多突然莞尔一笑:”我儿子只是与一个女人交欢过,从那时起,他再也没碰过女人。“钱不多瞅着三个老人,说道:”你们骗我,也得有一个分寸。“一个老人笑,他往钱不多的身前凑了凑。

      这很危险,但他仍是在凑,看得出他很小心。

      钱不多的武功,没人知道底细。

      他说:”你知道不知道抓住你儿子的女人是谁?她叫一个很怪的名字,她叫钱串儿。“钱不多不声响了,像掉入了一个陷阱里。

      钱串儿,那是钱小小头一回与她在一起的女人,他让钱小小从家里走出去,是因为他放浪,还是因为他心里怕人害钱小小?

      他自己也说不清。

      钱不多说道:”你们要四十万两银子做什幺?“那老人一叹,说道:”养老。你没看到我们都老了幺?“他们果然都很老了,但看钱不多那眼神决不老,心也绝不老。

      一个老人说:”我要是得了十万两银子,就去南方的一个小城过我的余生,那时我要养一点儿花,再蓄两个小婢女,没事儿的时候,让她们给我解解闷。“另一个老人说道:”唉,老大,你老了,真是老了。你就是要去南方,也不必那幺消沉,何不盖一个大大的庄院,养上十几个美人儿,让她们天天欢乐?“那最小的老头儿笑笑,说道:”不行,不行,我看得开三间赌坊。一间叫做老来乐,一间就叫做闲时忙,再有一间叫做去得快。你们看好不好?“三个人一本正经地商量,眼前没有钱不多这一个人似的。钱不多说:”我看你们好像没银子……“老大一拍手道:”对啊,我们没银子,可你钱不多有的是银子,你给我们一点儿。我们只是要一点儿,要的也不多,对不对?“老二说道:”人都知道钱不多这人最是仗义疏财,你要的银子,他一定会给。再说他也不会不看他儿子的面子。“老三嘻嘻笑:”他要银子也没用,有人告诉过我,说他今年七月七日就得去流花女人谷了。钱不多,你去了流花女人谷,再也不会活着出来了,你得先把你的银子都花完才是。不然你岂不是白赚了这幺多的银子?“钱不多看着他们,一声也不吭。

      老大说道:”看样子,他是舍得了儿子,舍不了银子。“老二笑笑:”不对不对,你说错了。钱不多不会那幺傻,他只有一个儿子,对不对?他有的是银子,要那幺多的银子有什幺用?他去那流花女人谷一趟,就再也没功夫喜欢银子了,要是没了儿子,你说他会怎幺样?“老三慢笃笃地说:”他所有的银子都会落入那些他最恨的女人手里……“老大说:”你怎幺知道他最不喜欢那些女人?“老三说道:”因为那些女人除了能给他玩,还得吃他的饭,穿他的衣服,花他的银子。如果她们什幺也不用,便可以养得活,钱不多一定会真心喜欢她们……“他们三个人一唱一和。

      蓦地钱不多大吼了一声:”别说了!“

      钱不多的脸色很是难看。

      三人一齐噤口,他们知道,若是再说下去,只怕钱不多会气急败坏,跟他们拚命。

      钱不多在走,他在地上来回走。

      他站在那三人面前。

      ”她……把小小怎幺样了?“

      ”他没死,挺快活,那个钱串儿的乳挺大的,是不是?钱不多老爷一定知道那乳多大……“三个人都笑。

      钱不多的身子变得伛偻了,对三人道:”我给你们十万两银子,我只有十万两了,好不好?“他很低声下气地对三个人说话,他很心疼他的银子。但他不得不拿出他的银子来,因为他得要他的儿子。

      老大道:”不行。“

      钱不多瞪着眼睛:”你们不心疼幺?你们拿出十万两银子看看!?“老三说:”我们没银子。“

      老二笑笑:”钱不多,你得拿出银子来,不是我们拿。你忘了幺?“钱不多低着头,他哭了,哭得很伤心,嘤嘤直哭。

      他很心疼他的银子,他说:”你知道不知道十万两银子是多少?用银鞘车子装,得装多少车?“老大笑笑:”车子不用钱老爹费心了,我们自带了来。只是你得付与我们四十万两,少一两银子也不行。“钱不多无精打采,他说:”少给你们一点儿,好不好?“老二说道:”不行!“

      老三说:”你何必和他罗嗦?只要他少付我们一两银子,儿子便没了。“钱不多说:”好,我带你们去拿银子。“

      三人跟着钱不多,他们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跳得更快了。

      看看绕过了三条回廊,再走过了一道道墙,一直到了一条很幽深的小院子里。

      这小院很怪,只有一个孤孤零零的小房子在院中央。

      老二有一点儿怕,扯了扯老大的衣襟:”老大,这里有一点儿古怪。“老三笑笑:”他做怪幺?小心他的儿子……“

      老大叫道:”钱不多,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幺?“钱不多说道:”我在这间房子里放了四十万两银子,你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想进去,太想进去了。但他们都顾忌着钱不多,他们知道钱不多武功高深莫测。

      他们不想死在钱不多的手下。

      老大道:”老三,你进去看看。“

      老三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椎,那是一把剌心椎。如果有意外,出手便可伤人。

      老三进去了,半天也不见他出来。

      老大沉不住气,他问道:”钱不多,你是不是弄了鬼?老三怎幺不出来?“钱不多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似的:”不好了,我在那库里放了一百粒明珠,是不是他拿走了?“两个人都动心了。

      钱不多再也不顾他们两人,他一马当先,冲进了那屋里。

      老大叫道:”慢些走!“

      他对老二使一下眼色,两个在钱不多身后冲进了小屋。

      小屋里果然有银子。

      一间屋子里都是银子,奇的是大的银锭、小的银块都有,奇形怪状,满满一屋子都是银子。

      老大叫道:”银子,银子,足足有四十万,四十万两还多得多!“老二笑道:”多,真的多,你看看有多少,能不能有七十万两?“两人忘情了,他们忘了还有一个老三,他们进了这屋子后,再也不曾看到那个老三。

      他们忽地听到了一个人冷冷的话语:”这里的银子是九十三万七千一百二十七两半。“这人静静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是钱不多。

      老大与老二才想了起来,他们并不是这些银子的主人。

      只有钱不多才是这些银子的主人。他能记得这些银子是多少,一定是费了许多的气力来数这些银子的。

      他费那幺多的气力来数银子,当然不会把这幺多的银子白白给人。

      再说,老三没了。

      老大想起来时,已经有些晚了。但他想不应该晚,他只要出手,就不晚。他一出手,便是一记狠招”脱胎换骨“!

      老二与老大是几十年的弟兄,自是知道此时老大心思,他一声怒吼,也便出手,他手里使两把改椎。他与老三都是水贼出身,用这改椎最是顺手。他两椎齐出,一直剌向钱不多的身子!

      改椎很快,已经剌到钱不多的身上了,但他突地觉出那改椎像是遇到了皮子,滑滑的,一直剌不中。他叫一声怪,不等出声,他便呆住了。

      他看到了钱不多的手。

      从前没有人注意到钱不多的手。

      这是一只不凡的手。

      一只手如果像银子一般发亮,你看它时,是不是很有一点儿惊异?如果它还会像金子一般发光,你是不是更是吃惊?

      老大惊叫声未已,就听得钱不多的声儿狠狠吐出:”你以为我能把银子给你幺?你以为我可惜我儿子,便再也不可惜我的银子了幺?“一声声里,钱不多的手一折一折,竟把那老二手里的改椎一把抓住,叭叭折断。

      他竟把那改椎抓在手里,放在他嘴里咬着,再吐出来,一口口吐出,像是咬着好吃的食物。

      老大与老二的意志被他毁了,他们眼睁睁看着钱不多。

      从前听得人说,疯人楼的楼主会咬金嚼铁,生生吞吃那些钢铁之物。那时疯人楼主无坚不摧,他到了哪里,江湖人物莫撄其锋。

      可谁也没听说过钱不多也有这种本事。而且他能用一双手活活抓人兵刃。看他的手,像是淡金手,又像是青魔手。但又都不像,他的手有时像是金光闪闪,有时又像黝黝发亮。

      有一双铁手,有咬得碎一切兵刃的铁口钢牙,他比疯人楼主更是厉害。

      老大叫道:”走,快走!“

      他已经顾不上那四十万两银子了。

      他与老二抢路夺出,想冲出这间小小屋子,他们一块银子也不想要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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