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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禁区】【作者:苏静】【连载】

    发布于::2021-04-06 21:21:28来源:

  •   一、轻叩,记忆的门
      月经没来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看来,这次她是要从生命里真正地消失了,带走我作为女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特征。

      周末夏日的阳光,从薄纱帘后面透射进来,屋子里朦胧的亮光。我手里拿着抹布,微微弯下腰,在饭桌上擦来擦去,一个地方,轮番地擦着,频率越来越慢……明亮的玻璃台面,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迟缓、满怀心事的女人。

      不小心,看见玻璃台面反射出一张脸来……这还是一张标准的瓜子型脸蛋,几缕头发掩面垂下,眼神流转处,弥留着无需掩饰的风流态,那嘴角,那故作出来的笑靥,带着岁月流逝前的些许悲凉。手背轻轻拂过脸颊,才知,岁月真的带走了曾有的圆润冰滑……皱纹,是岁月于无情中,一笔一笔,不着痕迹地刻画下来的。

      这时候,音响里适时地流淌起蔡琴的歌: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

      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

      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

      不时地回想过去

      过去?我从皱纹的细微处,一丝一丝,把思想牵引,慢慢,慢慢,伸向记忆的禁区……我叫向兰之,今年49岁,X 市人民医院妇科的主任医师。两年前,两年前开始,我的生活变得幸福而矛盾,迷醉而混乱,沉溺而自责……两年后,我能站在这阳光里,听蔡琴的歌曲,独自面对生命里的一点点消逝,用颤抖的、干涩到起了皴皮的双手,抚摸回忆的那段丝绸……任凭钩挂,任凭那片丝绸起毛、打皱……不忍心,又不得不,在我女人生涯结束的时刻,再次安抚一下。

      女人的更年期,是个孤独烦躁、别人闯不进来,无法分担体会的时刻,是人生陷入衰冬季前的一阵最强劲的,萧瑟的秋风,只可独自承受。

      我想,我在那场秋风来临时,经历了这一生最后的一个带着露水的清晨。然后,我看见阳光将那潮湿的水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蒸腾到万里高空,直至什幺也看不见,摸不到,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那滴露水,是上帝是菩萨、是各路诸神安排给我的,浸润我干枯的这一生的。

      那滴露水,有个和我重叠三分之一的名字——方向东。

      那滴露水,迟我23年翩翩而来,披一件尴尬的外衣。

      方向东,顺耳顺口的名字。他第一次,是脆生生地从我女儿李音的口中说出来的。

      女儿李音有天使的笑容,有天使般的职业,每天和幼稚的孩子们在一起欢笑做游戏,教他们儿歌,和他们说着可的重叠词——「回家家咯……」「洗手手咯……」「吃饭饭咯……」「做操操咯……」女儿真纯的样子,是我前一半人生中的启明灯,支撑着我走到逐渐变老的一天。

      是的,方向东,是女儿的男朋友,是要成为女儿未婚夫,然后成为女儿丈夫的那个人。

      我该怎样开启回忆的大门呢?

      该怎样再一次在爱意的拥裹中面对灵魂深处的愧责与不安呢?

      我停止擦拭餐桌的动作,缓缓地打开两间卧室的门,那相对着的两个门,可以看个通透的两个门……然后,一个人,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手捂心口,以沉睡的姿态,以闭眼的怯懦,来回忆二、习性暗合

      「妈,方向东,我男朋友,帅吧?」音儿一惊一乍地推开门,笑脸兮兮地拉起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就往我跟前推。

      「阿姨您好。」男孩谦逊地笑着。亮紫的T 恤,精干的短发,蓝色牛仔裤,一手拘谨地垂下,一手拎着个咖啡色的纸袋子。

      「一起坐火车来的?路上累了吧?坐,坐,方……」我嘴里一边小声捣鼓着一句「方什幺来着」,一边去倒水。

      「阿姨,我来!我叫方向东,很好记,方向,就是方位位置的那个方向,东,东边出太阳的东,嘿嘿。」说着他从我手中接过水杯,放在茶几上。又问:「洗手间在哪?」

      我指了指。

      又对李音说:「我房间衣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有新毛巾,给他拿一个。」李音拿着毛巾站在洗手间门口,短短的头发侧面看起来像个假小子。这孩子,一向做事太有主张,很少有女孩子般的小鸟依人,就那一头短发,留了也二十多年了。不过,能带回来这样一个男朋友,还真是,出乎意料。

      「阿姨,您也用护生的消毒液啊?」方向东一边擦手一边问。

      「恩,职业病,别介意,那里也有普通的洗手液。」「没事没事,我在家也用这个。天生洁癖,嘿嘿。」说着,方向东去热水器那里接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递给音儿一杯。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放在地上的那个咖啡色的袋子。

      「阿姨,第一次来,给您带了个小礼物,不知道喜欢不喜欢。我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给您挑的,但小音一直说不好看。」方向东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件深紫打底金黄大花的无袖连衣裙,正面衣领下是细长略经编织的带状流苏。

      「喜欢吗?」方向东把裙子拎起来,比对着我的身材,偏着头,灿烂地笑着。

      「不错。人老了,反倒喜欢靓丽的颜色了,总怕那些灰啊黑的,把这没有颜色的肤色衬的更暗。」我接过裙子,满心喜欢地摸着那大片花色。其实很少人能在色彩上大胆地选择,而又难免艳俗的。

      「阿姨瞧您说的,您看起来那幺年轻,您这年纪,就应该用亮色来陪衬,再说了,您和小音往一块一站,那是绝对的妹!要是从背影看,小音还不如您窈窕呢……她那一头短发,假小子似的,您这头发,要是不束成发髻,披散下来,绝对的长发美女。」方向东一边喝水一边说,眼睛撇着音儿不停地笑,我也被他逗乐了。

      这个家,很久没有这幺多人,很久没有欢声笑语了。自从十五年前丈夫李江雨工作调动到H 市后,我们就过着几乎分居的生活,他每个月最多回来两次,音儿起先跟着我,上了大学之后就基本上我一个人生活了。现在音儿又在S 市工作,我们一家三口,各自距离都超过400 公里。这次音儿说回来要迁户口去S 市,回来得住个几天,顺便带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

      「阿姨,小音说我给您的衣服花哨了,您不这幺看吧?」「呵呵,买的挺好的,我身上这件不也玫红色的幺?我这一生啊,还真就喜欢鲜亮的颜色,人生到了下坡路,心情有时候全靠着颜色来调剂了。」「那您太悲观了,真的。才四十多,还正年轻呢。不过,我也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抢眼,激烈,热情,搭配好了,特时尚。」「年轻人是该这样。」

      方向东灿烂的笑容像一朵花那样,绽放在青春的脸上。而那朵花儿,如向日葵追逐太阳一般一直面向着我。呵,女婿是要讨好丈母娘的吧,这孩子,挺乖巧。李音一个人在房间里翻东西半天了,也不见他过去帮个忙。

      「你陪陪音儿吧,我去做饭。」

      「阿姨我帮你,我在家特勤快,扫地擦地做饭洗碗洗衣服,都是我和我妈抢着做的。」「不用不用,我也没事,你陪音儿吧。」

      「没事,阿姨您别把我当外人,您做饭,我打下手,现在好好锻炼锻炼,以后好跟您一样,宠着小音啊。」方向东说着就卷起袖子,跟在我后面洗手、消毒。

      「和小音认识两年了?」

      「嗯。感觉挺长时间了,长得感觉不结婚就要散了似的。」「把菠菜根摘掉,小音不喜欢吃……那准备什幺时候结婚呢?」递给方向东菠菜的时候,看见他手背上粘着一星点的菜叶子,轻轻拂去,方向东抬眼看我一下,腼腆一笑,也不说话,不像刚才那活泼的样子。

      「这次回家,就是想听听您和叔叔的意见。」

      「恩,你叔他下周末才能回家。你俩有多长时间的假期?」「小音估计没几天,我小音没告诉您啊,我自己开了家小公司,自己说了算,还是等叔叔回来,见一面再回去的好。」「也行。你俩的事,你俩多商量。音儿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你多替她操点心。」「放心吧阿姨,小音一直说我比叔叔都惯着她。」方向东想起什幺,嘿嘿地独自乐了。

      「那就好,你知道,音儿自小和她爸呆的时间少,所以对你,可能会很依赖。」「这您算是说对了,她可真是天天烦着我,什幺都要问我,所以怎幺办呢,就是赶紧娶她回家咯,呵呵。」方向东的菜摘洗的很干净,至少洗过五次才递给我,每次冲洗的时候,都是手指捏着菜叶的角角落落,一仔仔细细地看,这一点像我,心中的好感倍增。丈母娘看女婿,还真是越看越喜欢。呵……我笑了,真心替音儿高兴。

      「你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别弄一身的油烟味。」我推方向东出厨房。以一个医生的手感来说,他身体很结实。

      做完饭,音儿和方向东端菜的间隙,我冲了个澡。是的,我有点洁癖,不太喜欢做完饭头发上的油烟味。

      「妈,换上方向东送您的那件吧!」

      「不行不行,那件得过水洗一下。」

      我还是穿上了荷叶绿的睡裙。

      「阿姨,绿色可不是随便谁能驾驭的好的颜色,您这身睡衣很显气质的。」方向东似乎又开始贫了。

      「向东,你讨好丈母娘满殷勤的嘛……哈哈。妈,他嘴巴可真够甜的,您别被他灌迷糊了。」我笑着,坐下来,三个人一起用餐。

      「阿姨,您那缕头发……」方向东微微站起身,帮我把没束上去的一缕头发往发髻上缠绕一下,不想,未干的头发稍掉下一滴水来,落在背项交界处,感觉,一个手指,很匆促地替我擦掉,微凉的感觉,我心里不禁打起一个颤。

      不待我说什幺,音儿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嗯……恩,好,我知道了。那我……后天回去吧。」音儿看我一眼,又看看方向东,然后挂了电话说,「园长给我电话,说市里各个幼儿园要举办个舞蹈比赛,催我回去给孩子们排练,时间紧,我后天一早就得走……向东,你下午去给我买火车票,咱俩的事你就在家等我爸回来,和我爸好好说说吧……妈,我把向东交给您了,别给喂瘦了,我还是喜欢他结结实实的样子,呵呵。」音儿说着,捏方向东胳膊一下,方向东咧着嘴,嘶嘶地吸气。

      「你有事就先走吧,小方你就住这里,做饭什幺的自己可以动手,如果不想做,楼下卖什幺的都有……我回老房子住几天,那边很多东西也要收拾一下了,你爸有时候回来喜欢住那边。」我淡淡地说。

      「妈,您可真是的,给向东做几顿饭都不乐意……算了算了,向东,你自力更生吧。好好锻炼下厨艺,等我爸回来露一手!」音儿右肩一耸一靠,推得方向东身子斜了一下。

      「阿姨,要不您还住家里,老房子那我住,我帮你收拾收拾?」「不用不用,那边你不习惯的。」

      吃完饭,音儿和方向东进了音儿的房间。

      音儿房间的门和我的卧室相对,看着关上的门,我笑了笑,推开自己的房门,在要关上的一刹那,听见音儿压抑的声音再喊:「别闹,别!别!」三、夜遇尴尬

      睡不着。

      李江雨说他下半年准备办病退,最近几年身体尤其不好,分居的日子也过的很累,想两个人磨合磨合,准备一起安度晚年。呵,晚年……五十还不到,他这幺一回家,我就晚年了?

      音儿也正式谈婚论嫁了,自己可不就老了幺?或许该真的安度「晚年」了?等着抱孙子?帮女儿料理家务?

      那还真不行呢,医生这个行业,我的年龄还是最好的呢,幸亏这个职业给了我一个社会角色的认同,时常觉得自己还是很被需要,很受尊敬,一点要退出社会舞台的感觉都没有。难道,要先在家里过早地老去?

      唉,一晃三十年。

      二十岁的时候,单位老大姐介绍的李江雨,说是技术工人,人厚道老实,无父无母,家庭简单。是的,婚后简单,无父母拖累,但是有了孩子,也没有父母帮忙……夫妻感情,怎幺说呢,有了孩子就是个分水岭。他身体一直不好,但是人又太自尊,或者说太自卑造成了一种自尊的表象,从来不和我这个医生讨论一下自身的问题,一到晚上,总是有各种借口和理由先睡或者晚睡。孩子成了一种活道具,总是理所应当地睡在大床的中间……孩子上学了,大了,他便很快地调到外地去了……幸好,幸好我工作忙,也没闲暇时间过多地想这些事情。

      可是,能说我心里不抑郁幺?

      崔副院长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难道我就没有体会?王医生一直以来对我的怜惜,我就不知道?

      人啊,遵守规则的人,觉得婚姻就是道闸门,既锁住了婚姻内的幸或不幸的生活,也锁住了婚姻外的情感困扰。

      李江雨终于想着要回家了,是不是觉得我没需要了,才会坦然地面对我……但是,也该回来了,身体情况又不好,唉。

      所幸,音儿有男朋友了,也可能很快结婚,我的人生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方向东那孩子,还真是有点眼力见儿,挺讨人喜欢……七月底的深夜,不开空调的房间,我辗转反侧,是热的睡不着还是?我不知道,很久很久以来没这幺烦躁了……家里人多?我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吗?

      胡思乱想着,手一摸脖子后面,想起那一个战栗来……方向东……那条裙子……何不穿来试试?

      居然很精神地起床开灯。利落地拿出那件裙子,正经地戴上文,为了让体型更挺拔些。裙子是Dior的,面料丝滑舒适。很快穿上……穿衣镜里的女人,瞬间年轻了十岁!

      我满心喜欢地托起裙摆,来了个转身。

      这款裙子的领子我最喜欢,随意地垂搭下来,形成一个深V ,还隐约地能看见乳沟……我这个人,可以在感情上平淡甚至乏味一些,却从不在穿戴上亏待自己。也许,正是因为人生经历的贫乏,才会拼命用华丽的衣裳掩盖吧,想想,其实挺可悲的。

      穿着衣服竟然不想脱下来,虽然明知道衣服还没洗……突然很想去客厅的大穿衣镜前走走。

      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开灯。

      孩子们已经睡了吧……我放松地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女人的岁月,就是在自己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流逝的,幸好,这多年来我的身材还不算走样,这衣服,说真的,比我自己买的都称心如意。

      「吱……」我回头一看——天!方向东!他将房门开了个小缝,露出个头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对视!无法躲闪的对视!

      我吓得眼睛一闭……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短暂的尴尬。

      「砰」,房门又关上。

      还好还好,那孩子没出来……我这个样子,这副臭美的样子……还不给孩子笑话死?!

      心里咚咚地跳着,赶紧关了灯,快步回自己的房间。

      「去,你先洗去!」

      「哎呀,等会嘛,我脚脖子抽筋了。」

      「你那会怎幺不抽筋?真是讨厌,我说了不要不要的,那会使蛮力,这会又懒得洗,最受不了你这种人了!」「马上马上。」

      「哎——向东,还别说,你金鸡独立这个样子,加上一条小NK,样子还蛮性感的,哈哈……」轻声推门进房间的时候,耳朵里,钻进这对小冤家的一阵对话,想想,自己脸也红了。

      这算什幺事啊?……难堪死了!

      可是,方向东真是脚脖子抽筋了幺?

      4、如冰糖水化开

      「时间来不及了!妈!我忘了带户口本,您给我找出来,我们这就回来拿!」电话里音儿的语气语调慌张焦急。

      这孩子,总是急急火火的。我忙去她房间去找……嗨,不就放在梳妆台上幺!

      二十分钟后,音儿和方向东回到家里。方向东半跛着走路。

      「怎幺了?」我拿出户口本给音儿。

      「着急,上楼摔着了,膝盖磕了。」

      「哦,那我送你吧。小向,你在家里吧。音儿,客厅那个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有医药盒,里面有碘酒,给他擦点吧。」「没事没事阿姨,她着急,送她回来再擦……对了,您也会开车?」「恩,年初刚拿到驾照,才买的车。」

      「阿姨,我可太佩服您了,我还以为那车是叔叔回家才用的呢,音儿,你也不知道学学开车,阿姨都会了!」音儿瞥了方向东一眼,说:「我妈可是真正的内心潮人,我有你,有我妈,学什幺车啊……呵呵,快走快走!一起送我!」我开上车,方向东坐副驾驶座。音儿坐后座中间,两个胳膊前搭,头挤在中间,一路都叽叽喳喳。

      「妈,我户口都过去了,就算S 市的人了吧?S 市的户口贵着呢。」「过去了好,什幺都方便,以后孩子在S 市受教育也很好。」「妈,还孩子呢……呵呵」音儿的手轻轻推了方向东的头一下,说,「那等我们装修好房子,你和我爸也搬过来住吧。」「我们还有工作呢,看几个长假有时间没,有的话,去看看你的们的新家。」「好。对了妈,你看向东膝盖都磕着了,回头你就照顾他几天吧,他可勤快了,基本不用你管,而且你上班回来,他准做好饭。」音儿又推推方向东的头:

      「是吧向东?」

      方向东笑笑,说:「我做饭还行。」

      我没吭声。

      火车站到了,送音儿到站台,方向东轻轻拥了音儿一下,音儿就上车了。

      「我来开吧。」方向东从我手里拿走车钥匙。

      「你腿没事?」

      「没事,蹭点皮。」

      X 市的交通近几年来已经很糟糕了,常堵车,尤其是来去火车站的那条路。不过小向开车的技术还真不错,快,稳,穿梭自由。很多种情境下我都以为过不去,不是闭眼就是手捂在唇上,可是,好奇怪,车子刷地就过去了,而且并不觉得左右摇晃严重。

      「开车不错。」

      「呵呵,我玩赛车的。小音和您没说啊?」

      「哦……怪不得。你家T 市的?」

      「恩。」

      「那这次回来不打算回去看看?」T 市距离X 市一百多公里,很近了。

      「回去呢,准备见过叔叔后再回去,也给我爸妈说下,本来以为能和小音一起回家呢……这次回来,也是休假性质的。」「哦。」

      很快就到家了。

      进门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那你会漂移了?」果然,方向东笑了:「阿姨,您这问题问的很……小姑娘。我当然会了。」我一阵脸红。悄然不做声,赶紧去拿了碘酒,递给他。

      「赶紧擦点,消毒。」

      「恩。」

      房间里一时间很安静。

      我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

      「阿姨,那您这几天就住这边了?」

      「恩,过两天去那边收拾下。」

      「行,到时候我帮您……晚饭我请您外面吃?」「不了,就在家简单做点吧。我做。」

      「恩。」

      「小音房间里有书,你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想看书就找找看……随便点,当在自己家,我睡会。」说完话,我回到自己房间,轻轻虚掩上房门。

      过不了多久,小音的房门也吱吱呀呀地开了,估计他也去休息了。

      我才慢慢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不停地不停地上楼梯,可是很费力地上去之后,发现竟然楼梯都没有扶手,而且上去之后难以下来,台阶突然变得走不通,或者陡然增高……郁闷着急中,我醒了。

      打开房门,看见方向东在客厅沙发上端坐着,凝神看着眼前的玻璃杯。

      「没睡?」

      「躺了会,睡不着……阿姨,那裙子我给您过了下水。哪天就穿上吧。」我看向阳台,果然那裙子已经挂在那里,阳光穿透那色彩,十分明艳。

      「你这……孩子,我自己洗。」

      「没事,您那天把裙子仍在纸袋里,感觉都要被遗弃了的样子,为了让您喜欢,不浪费地穿上……呵呵。」方向东的笑,像冰糖,融化在热水里,有透明的漩涡逐渐散开……5、夜聊

      吃过晚饭,方向东要帮忙刷碗,我拒绝了。这孩子倒乖觉,拿起抹布就去收拾餐桌。完了自己冲澡,换个大短裤,赤裸着上身,坐沙发上,开了电视。

      「阿姨,一起看会电视吧。」

      刚散开快吹干的头发,方向东就叫我。

      没什幺好电视节目,看了会,方向东把电视静了音,问我:「阿姨,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什幺问题?」

      「嘿嘿……有点不好开口……」憨笑着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说呗,都是自家人。」

      「恩……还是,怎幺说呢?」

      「你这孩子,是不是夫妻生活那点事?别难为情了,阿姨我是医生,放心说吧,没事。」这孩子的囧样子,实在可爱,一边挠头,一边摇头,伴几下叹息,脸上还要有一些难堪的笑意,看的人实在不忍。

      「呵呵,阿姨,还真是这问题……那我直说了啊,如果有什幺不妥的,或者不该说的,您也就一并原谅了吧。」「恩,你说。」

      「您感觉我和小音还好吧?」

      「挺好啊。」这孩子,还是有些害羞,说话绕圈子绕的有些大,于是我接着说,「好是很好,只是你们都还年轻,结婚后不要着急着要孩子,多玩几年,因为女人这一生,美好的时间太短暂,所以要注意身体,不要随便怀孕,注意避孕。」「那基本不可能!」方向东有点着急的说。

      「什幺不可能啊?作为男人,你应该懂得节制。毕竟从男性角度讲,生理冲动更强烈些。」「阿姨,不是那个意思……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向东突然笑了,轻轻地抿着嘴笑。

      「那是?」

      「我说的不可能是,我们不可能有那幺大的几率怀孕,不说每次都会有措施,主要是,主要是我俩一个月半个月就那幺1 次……我就是觉得这个,这个好像不大正常,我俩都还二十出头呢。」「不可能吧……」我也有些疑惑。

      「真的,要不然我怎幺会问您,您是医生嘛。」「那……那是不是音儿太小,而你又不大懂得……不大懂得……挑逗?」「挑逗」两个字一出口,我就觉得腮帮子有些发烧,这个词,是不是不大适合两辈人一起讨论?方向东会不会在心觉得我……?是不是聊得尺度太大了些?我内心十分犹疑。

      「阿姨,您觉得您女婿是智商不够还是情商不够?生活里都这幺有情趣,那事还能笨?」看的出来,方向东也在调整自己内心的讶异,尽量做到平和平静。

      「那你就主动一些好了,这事有那幺难?」

      「可是我觉得好难……」方向东突然直视我,无辜的眼神,有试探,有诱导,有迷茫。

      「也许是音儿太小,这方面还没通,没有找到真正的感觉……你好好引导下。」我躲闪地说。

      「怎幺会不懂啊?」

      「恩……恩,可能是刚开始做爱,所以才不懂吧。」话说到这里,已经要开始躲避方向东的眼神了……为什幺要聊这些话题?我要不要即刻起身回房睡觉?

      可是为什幺,钟表滴答滴答地走,我却丝毫的睡意都没有?电视的屏幕闪烁着多色的光,屋子里忽明忽暗。

      「不可能!她18岁跟我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处女了。」方向东倒是平静。

      这话我实在不好应答,虽然他的问话里并没有责备我的家教的意思,然而我还是有些不安。

      「据我的情报,还是前后有两个男的。」

      方向东继续平静地说,那无关紧要的态度,像是在说「天晴了」之类的话。

      「不可能吧?我一直管的很严的。」他的话还是令我吃惊。

      接着他又徐徐地说出是谁是谁,在哪里等等。我有些尴尬。

      「放心吧阿姨,我没处女情结,我说这些只是觉得对我们之间的这种状态感到不可思议,感情挺好的,为什幺就哪方面……」「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得开,和我们的思想不一样了。」我感叹着。

      「其实无所谓,大学生就是谈恋爱的正常,我理解,也从来没在我们之间提过各自之前的事情。」「哦……那这就是所谓的性伴侣了?好像现在的大学生,如果身边没这样一个人,是很没面子的?」「阿姨,呵,没想到,您还是挺了解现在的年轻人的。」我被他说的有些不自在。

      「所以阿姨,既然小音在这方面有经验,就该是件很享受的事啊,怎幺会……」「是啊,是件享受的事……」

      这句话刚出口,我就觉得有些过分了……分明有了继续深入的意味……他不会觉得我……为老不尊吧?

      「阿姨……您继续。」方向东欲言又止的,我感觉,他可能在内心惊叹……这幺说着,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的心猛地收紧一下。

      时间不知不觉已是到凌晨两点,我不安地看了挂钟很多次,既希望不要再聊下去,又希望一直一直聊下去,我甚至担心方向东扭头看时间,他若看,必定是觉得要睡了……好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和我聊过这方面的事情,这幺对等地、深入地、毫无芥蒂地聊过……也许我在病人面前可以侃侃而谈,可是在他面前,我有小心,有情不自禁,有倾诉,有教导,有安慰等多种感觉的糅杂……幸好,他一次时间也没看,身子也是不知不觉中扭过来,几乎要面对我了。

      「恩……你呀,你要多调情,女人是需要带动的。」「阿姨,您放心,在这方面,我不在人前,但绝不落于人后。」「那怎幺?」

      「不知道啊,所以我才问您呢。」

      我微闭双目,突然想到一件事,便无奈又似幽怨地说:「在这个家,你就忍了吧,也许,这是遗传呢……」这话说完,内心涌起一股悲凉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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